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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阙 第五十五章

作者:糯团子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8-18 22:36:34 来源:882

第五十五章

明月如霜。

一众侍女悄声步入殿中,鱼贯而入,轻手轻脚洒扫满地的狼藉。

那一坛桃花酒明窈统共也就喝了两杯,剩下的全倒在她身上。

酒酿的香气缠绵婉转,在暖阁中久久盘旋。

炕上铺着的洋罽不忍直视,乱糟糟叠在一处。

透过层层珠玉帘子,隐约可见里屋的人影。

帐幔低垂,明窈一手紧紧握着沈烬的衣袂,如同先前在咸安宫,又或是在旧王府。

沈烬眉眼难得温和,垂首捏着明窈的手腕。

明窈沉在睡梦中,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一双柳叶眉轻蹙,拢起挥之不去的阴霾。

沈烬眸色渐深,伸手抚平明窈的双眉。

明窈似有所觉,环在沈烬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些,她半张脸贴在沈烬的心口,轻声呓语。

低不可闻。

沈烬皱眉,凑近听。

明窈双唇一张一合,似是在喃喃自语:“公子……”

沈烬眉眼缓和,那双墨色眸子平静如秋波,像是对明窈的爱慕司空见惯。

他想着,本该就是如此。

夜色氤氲,雾霭茫茫。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如今已经是四更天了。

平日里沈烬这个时辰都在御书房披阅奏折,可如今朝和殿的宫门紧闭,唯有暗黄的光影摇曳。

小太监站在乌黑的廊檐下,探头探脑,手中的羊角宫灯照出多宝满脸的褶子。

小太监期期艾艾:“师父,陛下还不起身吗?这都几时了,倘或陛下怪罪……”

多宝恨铁不成钢白了小徒弟一眼:“你若是此刻进去,只怕明日你师父我,就得给你收尸了。”

多宝随意踢了小徒弟一脚,“碍手碍脚的,滚开,没得教我心烦。”

小太监忙不跌拱手告罪:“是徒弟的不是,让师父心烦了,师父何不教教徒弟,省得日后徒弟不小心得罪了陛下,丢了师父的脸。”

多宝冷笑一声,并不买账。他往后抬抬下颌,意趾高气扬:“日后见着朝和殿,记得绕路走,省得得罪里头那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太监大惊失色:“奴才瞧着贵妃娘娘倒是和善。”

多宝冷淡瞥了小徒弟一眼,并不多话。

明窈为人和善不假,可她身边那位,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倏然,殿中传来沈烬一声:“来人。”

多宝疾步推开门,半跪在屏风后:“陛下有何吩咐?”

少顷,张太医踩着夜色,步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往朝和殿走去。

自温夫人的病有所好转后,高良一人留在金陵照看,张太医无所事事,遂回了汴京。

殿中灯火通明,光影明亮。

隔着层层朦胧帐幔,张太医并不敢细看,只跪在贵妃榻前。

一只手从帐中伸出,

轻搁在迎枕上。

丝线系在明窈寸口脉处,由张太医悬丝诊脉。

明窈半夜忽然起了高热,张太医披着月色连夜赶来,他沉着脸思忖片刻。

沈烬转动手中的青玉扳指,哑声:“如何了?”

张太医往后退开半步,朝沈烬拜了一拜:“回陛下,娘娘此前可是吃了酒?”

明窈夜不能寐,白日吃的药多有安神之效,且殿中还燃着瑞麟香,断不宜饮酒的。

侍女花容失色,忙不跌福身跪在地上,叠声求饶。

她自然是记得张太医的医嘱,只是当时想着哄明窈欢心,故而没有再二阻拦。

侍女连声喊冤:“奴婢劝过了,只是想着娘娘心情不虞,若是吃两口酒,只怕心里会好受些。”

多宝想都不想,当即抬袖给了侍女一个耳光:“糊涂东西,娘娘本就身子欠安,那酒岂是可以乱吃的。”

沈烬冰冷抬眸:“她身子可有碍?”

张太医垂手侍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待下官开两剂药,配着金银花、黄芪、连翘,让娘娘一齐服下便可。”

沈烬摆摆手。

张太医领命而去,立刻前去茶房,着人煎药。

多宝侍立在沈烬身边,点头哈腰:“陛下,这朝和殿的侍女……”

沈烬面无表情,他转首低眉,目光无声落在明窈脸上。

那张脸未施粉黛,许是身子还发着热,明窈双颊泛着浅浅的红晕,似是还晕着酒香。

明窈睡得昏昏沉沉,可指尖却依然捏着沈烬的衣袂,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松开。

沈烬面容稍霁,若非吃醉酒,只怕明窈也不会对着自己卸下伪装。

多宝打量着沈烬的面色,小心翼翼试探道:“侍女虽有错,却也罪不致死,且娘娘心善,若是醒来瞧见宫中上下都是生面孔,只怕会心生不安。”

沈烬一言不发。

多宝斟酌着道:“陛下觉得,各打十板……如何?”

……

夜色悄然,天色破晓之际,侍女拖着沉重无力的一双腿,跪在青石台阶下谢恩。

小太监惊魂未定跟在多宝身边,忽的明白先前多宝的警告是何意。

沈烬阴晴不定,满宫上下能让圣上放在心上的也就只有明窈一人,能讨她的欢心固然是好事一桩,可若是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

小太监双股战战,看着底下挨过板子后的奴仆,只觉一颗心也慌得厉害。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小太监秉着好学的心态凑近多宝:“那若是换师父来,会给贵妃娘娘送酒吗?”

多宝剜他一眼,笑得坦然:“送或不送,自有陛下决断,哪里轮得着我们做奴才的说话?”

打一顿不过是小惩大戒,只怕日后明窈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有人立刻上报沈烬,不敢耽搁半分。

侍女错的不是送酒,而是待明窈吃醉酒后才上报。

晨曦微露,侍女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跪在榻前,双手捧着沐盆巨在头顶。

沈烬拿巾帕泡了热水,替明窈擦手。

殿中瑞麟香幽幽,罗袖盈香。朝和殿落针可闻,只余窸窸窣窣的水声响起。

沈烬如今做起这等子伺候人的活计,倒是得心应手,不像以前那样方寸大乱、不得章法。

多宝候在屏风后,今日休沐,可沈烬书案上的奏折却是堆积如山。

他隔着槅扇木门小声道:“陛下可要回养心殿?()”

?衺????襬襬????銑?????????衬?評虎N?“汑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后又坠入梦中。

明明沈烬才是一夜未合眼的人,可瞧着明窈的脸色却比沈烬还要差。

攥着沈烬衣袂的手指逐渐松开,不像先前那样紧抓不放。

沈烬双眉轻拢,到底怕吵醒人,没将衣袂强行塞到明窈手中。

他抚着眉心往外走,路过书案时,沈烬忽而驻足。

书案上的香囊老旧熟悉,那里面装着的曾是明窈挂在祈福树上的红绸。

多宝满脸堆笑:“娘娘嘴上不说,心里装的却全是陛下,前日还特地让人从偏殿翻出这香囊,别的玩意娘娘看都没看一眼。”

多宝悄悄上前,压低声音道,“昨夜吃酒,娘娘还盯着这香囊看了好久。”

沈烬轻声踱步至书案前,香囊捏在手心,一双黑眸缓缓垂落,神色不明。

半晌,多宝才听得沈烬低沉的一声:“备车,朕要出宫。”

……

寺庙香客云集,青烟缭绕。

墨绿马车停在半山腰,烟云笼罩在重重山峦之间。

前来求子的香客众多,沈烬甚至还看见昨日前来求神拜佛的小夫妻。

只不过这回只有男子一人。

他双手高捧着线香,跪在蒲团上,虔诚又专注。

起身时不幸碰倒供桌上的供品,男子口中念念有词,又朝菩萨拜了二拜。

余光瞥见长身玉立的沈烬,男子嘿嘿笑了两声:“好巧,又碰上了。”

他好心往后退开半步,“你也是来求子的罢,怎么不见你家夫人?”

沈烬不喜欢同生人搭话,本想置之不理,听见“你家夫人”四字时,又缓缓刹住脚步。

象牙白梅花暗纹缂丝长袍衬出沈烬颀长身影,他朝男子轻轻颔首:“她在家。”

男子咧开嘴笑,也不管沈烬热不热忱:“那你快上香罢?这儿求子最是灵验。”

他早知妻子早些年身子受损,不容易有孩子,可每每见着街上的幼童,妻子总是怔愣在原地,盯着看许久。

“我知道她喜欢孩子,就是嘴上不肯承认。所以我这不……偷偷来求送子观音娘娘,万一怀上了呢。”

沈烬面色淡淡站在原地,他抬首往上望。菩萨悲悯,普度众生。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汾城,明窈对玉珠颇为照料,还亲自教玉珠认字念书。

()想来应是喜欢孩子的。

男子赶着回家给妻子做早膳,和沈烬唠嗑两句,又匆忙往山下跑去。

钟鸣磬响,鼻尖檀香萦绕。

章樾不知何时来到沈烬身后:“主子是要上香吗?下官这就让人去准备……”

沈烬淡漠收回视线:“不必了。”

明窈怀上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早晚的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从章樾手中接过两块红绸,踩着日光往后院走去。

二生石屹立在祈福树前,同在汾城时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回往树上挂红绸的,却是沈烬。

迤逦日光落在沈烬脚边,他抬眸,静看随风摇曳的两块红绸。

斑驳光影穿过树梢,凌乱洒落在红绸上。

红绸下悬着细小精致的银铃,铃声晃动,叠着从远处传来的钟声,一同飘落在沈烬耳旁。

他手上还捏着一方香囊,旧香囊在朝和殿数日,逐渐染上殿中的瑞麟香,连着香囊中装着的红绸也是。

章樾站在沈烬身后,无意瞥见红绸上的生辰八字,忽而面色一凛。

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别的地方见过。

章樾眼睛半眯。

沈烬转首,眸光锐利:“怎么了?”

章樾垂手:“下官只是觉得这生辰八字瞧着眼熟。”

沈烬不以为然:“不过是薛府那乳娘随口胡诌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当初她拐走明窈,又怕东窗事发,连名带姓还有生辰八字,都替明窈改了。

阳春二月,柳垂金丝。

满地日光,章樾站在拂动的春风中,眼前忽然晃过一个肥头大耳的身影。

那是他在汾城见到的陈二河。

那时章樾曾在陈二河身上搜出一个满身扎着根根银针的小人。那小人双手双足都拷着沉重笨拙的脚链,似是被阴间恶鬼索命而去。

是民间神婆惯用的伎俩。

章樾愣着站在原地,目光久久落在沈烬背影上,他轻声:“是在汾城,下官曾在一个叫陈二河身上,搜出一个小人。”

章樾如实道,“那小人后背写着的生辰八字,同主子手中的一模一样。”

沈烬的身影倏然立在原地。

……

朝和殿满殿杳无声息。

自打明窈前夜起了高热后,伺候的侍女再不敢大意,时时刻刻盯着明窈的一举一动。

贵妃榻前悬着的霞影纱清透,映着摇曳的烛光。

瞥见明窈款步提裙往偏殿走去,侍女忙不跌跟上,如影随形。

石榴红宝相花纹织雨锦锦裙曳地,昏黄的烛光拥着瑞麟香,笼在明窈周身。

鎏金铜镜前映出一道消瘦单薄的身影,前两日尚衣局送来的锦裙,如今穿在明窈身上,竟还有几分大。

明窈双眉轻拢:“不必叫人跟着,我一个人过去便好。”

侍女笑着跟上:“还是奴婢随娘娘

一起罢?娘娘大病初愈,若是见着风,回来陛下又该怪罪奴婢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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⑾本作者糯团子提醒您《铜雀台》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侍女欲哭无泪:“娘娘……”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殿伺候的宫人也随之下跪,乌泱泱跪了一地。

明窈眼眸错愕,她讶异:“你们……”

侍女俯首跪地,泣不成声,前日后背挨的板子如今还隐隐作疼,她垂首跪着,只觉身后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侍女眼中垂泪:“求娘娘可怜可怜奴婢。”

明窈瞳孔骤紧,电光石火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明窈冷笑:“是他吩咐的?”

侍女跪在地上,哽咽着声音不敢回话。

明窈甩袖往回走,她本是想寻前夜丢落的香囊,那香囊倒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只是里面的红绸是她为孟少昶求的。

明窈不想那方红绸和王府的旧物混之一谈。

侍女感恩戴德,连连朝明窈叩首:“娘娘想要找什么,奴婢替娘娘去就是了。”

她双眼揣着惶恐不安,似是担心明窈因刚刚的事怪罪自己。

明窈摇摇头:“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侍女斟酌道:“昨日珍雀园又教了那鹦鹉说了两句吉利话,娘娘可要见见?奴婢瞧着那鹦鹉伶牙利嘴,倒是比先前说得还要好。”

明窈淡漠:“笼中雀而已,有什么乐子。”

这话一语双关,指桑骂槐。

侍女面色一紧,再不敢多言,讪讪垂下脑袋。

她绞尽脑汁,可惜宫中的乐子无非听戏唱曲。

侍女亦步亦趋跟在明窈身边,笑着道:“宫里新排了新戏曲,娘娘若是想听,奴婢让人去传他们过来。”

提起这事,明窈忽的想到前日和婉娘的错过。

那日在寺庙和沈烬不欢而散,明窈自然没去成橼香楼。

她手指轻轻敲着案几:“听闻橼香楼婉娘子一曲值千金,也不知是真是假。”

侍女一时语塞,她常在宫中,自然对宫外事一无所知:“这,奴婢也不晓得。”

她飞快朝廊檐下的侍女瞥去一眼,当即有人匆忙往养心殿赶去,显然是去请沈烬的示下。

侍女收回目光,忽而对上明窈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侍女心间一紧,忙不迭瞥下眼眸。

半个时辰后,婉娘一身杨妃色蝉翼纱缂丝长裙,纤腰袅袅,翩跹而至。

遥遥望见明窈,婉娘双眼通红,碍于屋中还有侍女在,她虚虚朝明窈行了一礼。

旁的话再不敢多说的。

“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婉娘笑笑,“先前娘娘为《醉花阴》改的曲子,婉娘才疏学浅,又在曲子上改动一一,娘娘可要听听?”

《醉花阴》本是先前明窈为孟少昶而作,她已有多日不曾拿过琵琶了。

明窈眉眼弯弯,眼中难得落入几分柔和

(),她唇角笑意浅淡:“随你便是。”

锦绣盈眸,婉娘一手抱着琵琶,端坐在缂丝屏风后。

琴声悠悠,伴着吴侬小调在朝和殿回响。

月洞窗前立着的鹦鹉听见琴声,也跟着探进一个小脑袋。

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缂丝屏风后的婉娘瞧。

又趁着宫人不备,悄悄开了鸟笼,扑簌扑簌双翅往朝和殿飞去。

明黄色的羽翎从天而降,满殿宫人大惊失色,婉娘不为所动,纤纤素手在琴弦上拨动。

她唱一句,鹦鹉也跟着唱一句。

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往日在橼香楼,任凭宾客如何喧嚣吵闹,婉娘都不动如山。

可如今眼瞧着那鹦鹉就要往自己琴弦上扑来,那两只爪子抵在琴弦上,也学着婉娘拨动弦丝。

鹦鹉学舌,有样学样。

婉娘忍俊不禁,终于破功,她的琵琶是师父留下的,往日宝贝得很,自然不敢教那鹦鹉踩坏。

忙忙将琵琶递给身后的宫人,不想那鹦鹉也跟着飞去。

婉娘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娘娘这鹦鹉可真是成精了,先前师姐同我说,我还不信来着。”

明窈眼底笑意敛去:“我母亲曾和你通过信,她和你说什么了,她在金陵可还好?”

柳娘子送来的书信多是经过沈烬之手,明窈总担心柳娘子报喜不报忧,又或是有些信被沈烬拦下了。

明窈声音焦急,从椅子上站起。

婉娘赶忙道:“娘娘放心,师姐一切安好,前日和我通信,还说她近来学了两首新曲。又说薛少将军的腿如今也有了知觉。”

高良仍留在金陵,一来为照看温夫人,温夫人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可仍需时时盯着。一来也是为薛琰的伤。

明窈缓缓坐回青缎软席,这事她也曾听母亲提过,那时她欣喜若狂,可又怕柳娘子是为安慰自己故意扯的谎言。

婉娘轻声抚慰:“师姐在金陵一切安好,还请娘娘放宽心。”

她循循善诱,又挑了些许柳娘子的往事讲与明窈听。

年轻的柳娘子倔强不服输。

明窈眼中笑意浅浅:“……你是想同我说,过刚易折?”

婉娘迟疑点点头。

明窈毫不意外:“你来朝和殿前,见过他了?”

婉娘一噎,而后又挽起唇角:“娘娘果真聪慧过人。”

她来朝和殿前,确实在养心殿见过沈烬。

沈烬并未亲自召见婉娘,只是让人在养心殿前跪了一盏茶。

婉娘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该说的不该说的,婉娘心中自有分寸。

明窈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忽的觉得好笑,只觉自己好像戏中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由沈烬这个执笔人所决定。

明窈没来由得心生厌倦,对什么事都提不起任何兴致:“罢了,你们都下去罢,我乏了,想歇歇。”

婉娘福身应“是”,身影款款走入落日余晖中。()

????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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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笼中逃出的鹦鹉高高立在横梁上,俯瞰殿中争先恐后想要抓它入笼的宫人。

它扬高嗓子:“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往日沈烬过来,小太监还未通传,鹦鹉耳听八方,总会未卜先知。

宫人唬了一跳,忙不迭福身跪下行礼。

满殿宫人悉数跪倒在地,可等了半晌,也不见那抹明黄的身影。

鹦鹉嘻嘻一笑,学着往日沈烬的声音:“平身罢。”

宫人又气又好笑,想着上前抓鹦鹉,却见鹦鹉扑扇着翅膀,乖巧停在明窈手边。

侍女连忙上前叮嘱:“娘娘可仔细着点,莫要让鹦鹉啄伤了手。”

鹦鹉歪着脑袋,和明窈对视。

明窈挽唇,让人取了谷粒来,不以为然:“左右也不痛不痒的,有什么要紧?”

她唇角勾起几分讥诮嘲讽,“只怕这宫里,也就它不会说假话了。”

侍女吓得双膝跪地:“娘娘……”

一窗之隔,沈烬立在漆黑的廊檐下,长身玉立。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双黑眸冷冽森寒,如深渊一望无底。

“橼香楼的人,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多宝垂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

婉娘此举实在算不上聪明之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拐弯抹角告诉明窈,沈烬的耳目遍布满宫,她所听见的看见的,都是沈烬想要她听见、看见的。

多宝陪笑道:“总归婉娘子也是为了贵妃娘娘好……”

沈烬面无表情:“依你之意,朕待她不好?”

多宝惶恐不安,伏首跪地:“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他语无伦次,磕磕绊绊道,“奴才只是、只是……”

一语未了,忽见章樾疾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玄色的衣角在风中荡起。

他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神情比往日严肃二分。

章樾朝沈烬抱拳:“陛下,臣有要事要奏。”他侧身望向屋中的明窈,突然压低声音。

“此事事关贵妃娘娘,还请陛下移步养心殿。”

沈烬狐疑朝他往去一眼。

偌大的养心殿空荡无声,槅扇木门紧紧闭着,只剩暖黄的烛火摇曳。

沈烬坐在紫檀嵌玉书案后,明窈白日遍寻无果的红绸,此刻就躺在沈烬手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曲,沈烬慢条斯理挑起双眸:“你是说,同陈二河不合的,是孟家的少爷孟少昶?”

章樾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所查到的陈年旧事告诉沈烬:“是。”

陈二河被押入地牢不久便命丧黄泉,章樾辗转找到陈二河先前的狐朋狗友,从他们口中得知陈二河曾是孟家的掌柜。

他会被孟少昶赶出铺子,却是因为曾卖霉烂的药材给明窈。

陈二河对这段往事恨之入骨,寻高人做了那个小人,日日拿银针扎向写着孟少昶生辰八字的小人,诅咒孟少昶不得好死。

那日在汾城遇见明窈,陈二河怕被明窈认出,还鬼鬼祟祟跟了明窈几日。

属实是做贼心虚。

烛光跃动在沈烬眉眼,殿中久久无声。

万籁俱寂。

日落西斜,云影横窗。犹如烈焰的夕阳长久停留在青石台阶上,满殿无声。

良久,沈烬视线缓缓落在那方红绸上。

墨迹泅开,那方红绸久经时日,隐约有褪色的迹象。

他缓缓闭上一双黑眸。

眼前好像晃过明窈站在南天寺的祈福树前,虔诚又专注在红绸上写下生辰八字,对着红绸念念有词。

她那会那会心中所念所想的,竟然是那位不曾谋面的孟家少爷吗?

沈烬眼眸渐冷,曲起的手指在红绸上敲了一敲:“这红绸上所写的,是孟少昶的生辰八字?”

章樾低着脑袋:“是,下官曾找孟府的老人打听过,确实是孟少昶的生辰无误。”

“朕记得,若非那年被污蔑科场舞弊,孟少昶还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前途无量。”

可如今那些污蔑孟少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沈烬慢悠悠抬起眼眸:“那她为孟少昶祈福,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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