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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阙 第五十四章

作者:糯团子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8-18 22:36:34 来源:882

第五十四章

朝和殿铺着细软舒适的狼皮褥子,黑漆长方凳上供着一方银火壶。

转过十二扇缂丝仕女屏风,入目的斑竹防藤式坐墩上立着一个官窑菱花口花盆。

有侍女轻手轻脚踏进暖阁,掀开白玉玳瑁兽耳三足香炉的一角,往里添上一块安神的瑞麟香饼。

回首望见屏风后转过的明黄衣角,侍女忙不迭福身请安。

沈烬拂袖。

殿中服侍的侍女了然,悄悄欠身告退。

软烟罗轻垂在贵妃榻四角,明窈双眸轻阖,满头青丝披落在枕上。

她如今越来越难入睡,有时一日不过睡一两个时辰,有时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张太医为此愁白了头发,特地寻人从滇南寻来瑞麟香。

氤氲香气弥漫在朝和殿四周,暖香拂面。

许是侍女方才丢入的瑞麟香起效,明窈一双柳叶眉逐渐舒展,又一次坠入梦乡。

沈烬垂眸凝视榻上单薄的身影,明窈一张脸未施粉黛,透着不同寻常的孱弱苍白。

自去岁随沈烬回汴京后,明窈的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再多的补药也不曾见效。

纤细的脚踝一手轻而易举握住,再往上,是先前沈烬留下的点点红梅,如胭脂璀璨。

沈烬眸色一暗。

先前那侍女在榻下捡到的珍珠确实是明窈的,那是西域送来的,细细长长的一条脚.链皆由珍珠串成。衬得明窈肌白如雪。

可惜那珍珠链子单薄,沈烬随便一扯就散得到处都是。

沈烬目光在明窈脚腕上一寸寸掠过,并未惊动明窈,只是想着改日让造办处送金银细链过来。

他如今难得也学得一两分善心,没同先前那样随心所欲弄醒明窈。

风从窗口灌入,拂开帐幔的一角。

榻上的明窈似有所发觉,鼻尖轻动了一动,甫一睁开眼,猝不及防撞入沈烬一双沉沉黑眸。

明窈下意识往墙角退去。

手腕上留着的红痕还在,青紫交加。

明窈皮肤细嫩,稍微磕着碰着都容易留印子,更别提沈烬在榻上从来不曾温柔过。

“……躲什么?”

落在明窈脚腕上的那道冷冽视线逐渐往上迁移,最后停留在明窈脸上。

沈烬垂首,堂而皇之握住明窈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明窈手上的脉搏。

沈烬似乎对明窈的手腕情有独钟,每每绑在明窈手腕上的绸带不尽相同。

或是宝相花纹,或是莲花纹。

沈烬慢条斯理替明窈揉着手腕上的淤青,眉眼温润如玉,同夜里的强势不容置喙判若两人。

这会他又成了温文儒雅的君子。

“今早薛府有信送来。”

沈烬轻描淡写丢下一句。

明窈遽然抬起双眸,那双浅色眸子不再波澜不惊,明窈翻身下榻,匆忙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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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烬转首侧眸,漆黑眼眸渐渐染上森寒之色。

他是个再专横不过的人,不喜欢明窈眼中除了自己还有旁人的存在。

沈烬想要明窈眼中只有自己一人,想要她眼中的种种情绪都因自己而生。

年初时沈烬曾试着拦断金陵送来的书信,无奈明窈的身子实在不好,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一两封家书罢了,他还不至于连这都容不下。

沈烬倚在榻边,面无表情听着明窈慌不择路往外跑的脚步声,听见她满怀欢喜拉着宫人问自己的书信在何处。

沈烬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袖中的书信永远留在箱底,不让它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明窈在外间搜寻无果,无奈之下,只能原路折返。

她身上的镂金钮牡丹花纹锦衣是沈烬亲自挑的,衣袂绣着金线,纤腰楚楚,翩跹袅娜。

眉若黛画,眼似秋水。

我见犹怜。

她立在缂丝屏风前,一双琥珀眸子惊疑不定凝视着沈烬。

日光穿过纱屉子,悄无声息落在明窈锦衣上,曳起无尽的粼粼金光。

沈烬冷笑一声,掀起眼眸打量屏风旁的明窈:“站在那里做什么?”

明窈蹙起一双柳叶眉:“我哥哥送来的书信,可是在你那里?”

沈烬不置可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四目相对,明窈只是戒备望着沈烬,她始终没有再往前半步。

殿中燃着的瑞麟香渐渐泯灭,青烟散尽。

良久,沈烬的目光从明窈脸上移开,他随手将袖中的书信丢在榻上。

薛府送来的书信多是出自柳娘子。

兴许是见过大风大浪,又或是经历过生死离别,从薛艳口中得知明窈同沈烬的事后,柳娘子只是默默在廊檐下枯坐了一夜,旧疾并未复发。

知晓明窈一人在宫中孤独寂寥,每每托人送信入宫,柳娘子总会让人带点金陵的信物。

或是金陵的杨柳丝,亦或是上山礼佛时捡到的红枫。

桩桩件件,柳娘子都会写在信中,托人送入汴京。

明窈一目十行掠过母亲的书信,得知家中一切安好后,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寥寥数语,明窈不知看了多少遍,而后才念念不舍将书信收起。

紫檀嵌玉书案后的桃木多宝格密锁柜推开,里面攒着厚厚的一沓书信,明窈小心翼翼将柳娘子的亲笔信压在最底下。

甫一转身,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黑影。

沈烬不知何时踱步至她身前,颀长黑影笼罩在明窈身上,挡住了窗外照入的日光。

明窈视若无睹,越过沈烬朝书案走去。

她想要给柳娘子回信。

斑竹管玉笋笔握在手上,身后忽然传来沈烬淡

()淡的一声。

“想要给薛府回信?”

明知故问。

明窈捉摸不透沈烬的心思,她连眼睛都不抬,只轻轻“嗯”了一声。

“既如此,也替朕写幅字。”

沈烬面不改色,“先前你替朕写的‘福’字就很好。”

那本是明窈送给旧王府的门房嬷嬷,后来不知怎的竟落到沈烬手中。

明窈反唇相讥:“那本来就不是给陛下的。”

沈烬唇角笑意似有若无,他静静望着明窈。

明窈别过眼睛,垂首低眉:“如今还未到年下,这会子写,只怕早了些。”

迎上沈烬晦暗不明的一双眸子,明窈终还是不情不愿从沈烬手中夺回斑竹玉笋笔。

墨水在纸上弥漫,点落成字。

沈烬后宫只有明窈一人,他又日日宿在朝和殿。

宫中多是踩低捧高的人,上用的白鹿纸如流水送入朝和殿。

白鹿纸质地纯白莹润,轻盈如蚕丝,不输给先前的羊脑笺半分。

“福”字落下最后一笔,明窈转首望去,又一次撞见沈烬一双深邃黑眸。

沈烬面色淡淡:“错了。”

明窈诧异低头细瞧,只当是自己方才心不在焉写了错字。

横梁上悬着两盏紫檀珐琅顶镂雕六方宫灯,灯穗子长长的一道,随风晃动。

倏尔,耳边落下一道温热的气息。

沈烬不知何时握住明窈的手,沈烬指骨分明,握着明窈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画落下一字。

并非是“福”字,而是沈烬先前在红绸上看到的生辰八字。

明窈瞳孔骤紧,猛地望向沈烬,她一颗心惴惴不安,慌乱的情绪溢于言表。

她以为沈烬知道笔下的生辰是孟少昶的。

明窈惶恐不安:“陛下、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母亲说了,我的生辰并非……”

“朕知道。”沈烬轻声。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从明窈脸上移开。

沈烬许久不曾在明窈脸上见过这样的紧张忐忑,他缓缓勾唇,好整以暇回望明窈。

像是回到了以前。

以前的明窈也时常这般不安望着沈烬,或是忧心沈烬对自己不喜,或是疑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沈烬突然松开明窈,长身玉立,修长身影如松柏,无声迤逦在狼皮褥子上。

“总归曾是你的生辰,正好后日橼香楼排了新戏,朕带你过去。”

……

……

春寒料峭,杨柳垂金。

朱轮华盖香车缓慢穿过长街,而后在山门前停下。

早有侍女垂手侍立在马车旁,亲自扶着明窈下了马车。

满头珠翠,云堆翠髻。

明窈一身金丝滚边烟影纱缂丝锦裙,她手上执一柄牡丹团扇,罗袖盈香,珠玉遍身。

遥遥听见钟鸣磬响,明窈倏地刹住脚步,放眼望去,

入目漫山遍野的绿色,层林叠翠,万里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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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以为今日能在橼香楼见到婉娘,不想沈烬会将自己带来寺庙。

沈烬随后下了马车,轻飘飘一眼扫过,侍女立刻了然,福身往后退去。

沈烬站在明窈身侧,长长影子无声落在地上:“先前你不是说想替柳娘子祈福?”

明窈怔愣片刻,一时竟想不起自己何时说的这话。

再有,沈烬也不像是会将自己随口一说放在心上的人。

寺庙香客众多,人头攒动。

主殿前香烟萦绕,袅袅檀香在寺庙徘徊,迟迟不散。

明窈替母亲求了平安符,路过一对夫妻时,忽的听见妇人双手握拳,直直朝丈夫砸去一拳。

“我就知道,你们男子没一个好东西,成亲前一个样,成亲后又是另一个样。”

丈夫一头雾水,扯着妇人的衣袖喊冤:“我又怎么了?你不是说让我来陪你上香吗?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想怎样?”

明窈不动声色放慢脚步,听着身后两人相互推搡。

妇人掩面而泣,眼中泪光闪闪:“汴京那么多寺庙,就这一座寺庙求子最是灵验,你明知道我日后都怀不了孩子,还带我来这里。”

妇人泪流满面:“你这是存心想让我去死。”

丈夫大惊失色,左看右看。

主殿前香客摩肩接踵,落在小夫妻身上的视线不计其数。有人好奇张望,也有人数落丈夫的不是,替妇人抱不平。

丈夫一拍脑子:“你胡说什么呢,我若是有这个心,便让我天诛地灭。”

话落,他又拉着妇人的衣袖,男子一手举在半空,对天发誓。

“你若是还不信,我就当着佛祖的面起誓,我若是……”

妇人忙不迭捂住丈夫的嘴:“你做什么呢?难不成你不好过,我心里就好过了?”

两人互相挽着手,不到片刻又开始互道衷肠。

明窈心觉好笑,再一抬起眼皮,沈烬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晦暗,若有所思。

明窈唇角笑意悉数敛去,她朝沈烬福了福身,又往后走去。

金镶玉步摇在空中摇曳,晃出阵阵氤氲日光。

明窈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又和方才的小夫妻撞上。

两人刚从后院走来,妇人嘴上念念有词,显然是在生气。

“哪有这样的,都说是姻缘树了,哪有不让人祈福的道理,真真是没天理。”

迎面和明窈对上,妇人好心提醒:“夫人也想去后院的二生石罢?”

明窈错愕:“汴京也有二生石?”

她以为只有汾城才有。

妇人哎呦一声,猛拍大腿:“夫人连这都不知道,这二生石听说是从什么……”

丈夫适时在旁边补上一句

():“汾城。”

妇人连连点头:“对,就是从汾城移来的,也不知道是汴京哪户人家这样大手笔,连同姻缘树也挪来了。夫人和少爷若是想看,只消远远在那看一眼就成了。”

明窈愕然瞪圆一双眼睛。

妇人捂唇笑道:“夫人和少爷一看就是天作之合,没有那劳什子姻缘树,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窈转首望一眼身后的沈烬,下意识道:“我们不是……”

沈烬往前半步,不由分说揽着明窈入怀,朝前走去。

他走得极快,明窈差点跟不上。

转过乌木长廊,那对小夫妻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视野中。

沈烬侧首转眸,眸光森冷:“我们不是什么?”

沈烬身后,是一棵苍天大树,同明窈在南天寺前看见的一模一样。

姻缘树前还立着一块二生石碑。

恍惚间明窈以为自己回到了汾城,站在南天寺下。

风在两人中间穿过,荡起明窈的锦裙。

她垂眸盯着脚尖:“陛下是天子,陛下的妻子……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明窈不敢僭越。”

沈烬眼眸骤沉:“……你这是在怪朕?你想做皇后?”

明窈扬起双眸,眼中澄澈空明,一览无余:“陛下怎么会这样想?明窈无才无能,哪敢肖想后位?”

放在以前,沈烬或许还会赞明窈一句“倒是有先见之明”,可如今对着明窈这样一双眼睛,他却莫名生出满腔无名之火。

春意盎然,满耳鸟鸣。

难得出宫一回,却是不欢而散。

沈烬拂袖直接回了宫,明窈亦是如此。

朝和殿花团锦簇,锦绣盈眸。

沈烬并未同明窈一起,而是先行回了养心殿。

廊檐下侍女小心翼翼提着羊角宫灯,她是多宝指派到明窈身边的,说话自然是偏着沈烬。

侍女半跪在地上,轻手轻脚伺候明窈盥漱:“奴婢听多宝公公提过,为那姻缘树,陛下可没少费精气神。那树足有二丈多高,别的不说,光是搬动,就得十来个男子。”

侍女轻轻叹一声,“若非娘娘喜欢,陛下也不会特意带娘娘过去。”

侍女不知明窈和沈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只是想着劝和两人,他们身边伺候的,日子也好过些。

沈烬贵为天子,故而低头的,也只能是明窈。

侍女轻声道:“娘娘的性子也该软和些,同陛下置气有何好处?倒不如服个软,奴婢命人炖了枸杞乌鸡汤,娘娘何不等会给陛下送去……”

“不必了。”

明窈起身,满头珠翠松开,只剩一头乌黑的长发,她起身踱步至窗前。

皓月当空,云影横窗。

明窈临窗而立,唇角扬起浅浅的一点笑意。

侍女跟在明窈身边多日,从未见明窈这般笑过,一时竟有些许出神。

蓦地,明窈转过身子,素白锦裙曳地,泛起

无边的涟漪。

“我记得厨房还有一坛桃花酒,你去拿了来。”

侍女一愣,忙不迭出声提醒:“娘娘还在吃药,只怕是吃不了酒的。”

“无妨。”明窈侧首,目光惆怅望向满院的凄冷悲怆,“也就今夜罢了。”

今日是孟少昶的生辰,她喝两杯为孟少昶庆生,不值当什么。

……

养心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多宝手持拂尘,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瞪圆:“什么,你说贵妃娘娘吃醉酒了?”

多宝抬手,装模作样教训侍女,“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娘娘大病未愈,就算是借酒消愁,也没有任由她吃醉酒的理。糊涂东西!我往日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侍女唬了一跳,忙忙福身跪在地上:“公公恕罪公公恕罪,奴婢也劝过娘娘,只是她……”

“多宝。”

殿中忽然传来沈烬的声音,多宝惊慌失措转身,毕恭毕敬推门入殿,遥遥朝沈烬拜了一拜。

“奴才见过陛下,都是老奴的不是,竟让这些不知分寸的奴才给贵妃娘娘送酒。娘娘即便是心中郁结,也不该借酒消愁。”

沈烬一身明黄长袍,端坐在大理石书案后,闻言冷笑:“面都没见,你就知她是借酒消愁了?”

多宝满脸堆笑:“奴才蠢笨,只是想着贵妃娘娘往日并不吃酒,若非今日同陛下拌嘴,娘娘也不会让人送了一坛桃花酒过去。”

沈烬沉下脸:“她喝了一坛?”

多宝连连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娘娘酒量浅,只吃了两杯就醉了。”

多宝拿眼睛瞅着沈烬,他轻声试探,“陛下可要摆驾朝和殿?老奴担心贵妃娘娘心系陛下,若是见不到陛下,只怕娘娘今夜都难以入眠,陛下就当……心疼心疼娘娘?”

沈烬沉吟良久,终从书案后起身。

多宝喜笑颜开,忙命人备下步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朝和殿行去。

朝和殿杳无声息,静悄无人低语。

廊檐下侍女垂手侍立,不敢大声语。远远瞧见沈烬的身影,赶忙欠身行礼,替沈烬挽起毡帘。

瑞麟香叠着桃花酒的香气,迎面而来。

沈烬双眉紧皱,脸色阴沉:“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人的?”

侍女瞳孔震动,当即双膝跪地,连声叩首:“奴婢不敢,奴婢也劝过娘娘,只是娘娘说、说……”

沈烬面色铁青:“说什么了?”

侍女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娘娘说她只是想在今日喝两杯。”

海棠冻石蕉叶杯,确实算不上多,无奈明窈酒量极浅,只吃了两杯,立刻醉醺醺倒在炕桌上。

侍女担心出事,不敢私自隐瞒,忙不迭遣人去寻多宝。

漆木描金方几上供着一盆水仙玉石,殿中金丝藤红竹帘轻垂。

临窗炕前供着鎏金珐琅脚炉,暖气和酒香相互交融在一处。

明窈一双醉眼惺忪,雾蒙蒙的

似是汇了无穷无尽的星河。

沈烬立在原地,不曾再往前走去。

那双乌黑眸子如夜色深沉,教人看不出喜怒。

清醒时明窈尚且看不透沈烬,更别提此刻她还醉着。

明窈一手撑着脑袋,隔着一双迷离醉眼和沈烬相望。

海棠冻石蕉叶杯从手中滑落,汩汩酒水洒落一地。

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明窈一双眼睛红肿,提裙越过满地的狼藉,她差点被地上的蕉叶杯绊倒。

沈烬冷若冰霜,看着明窈差点摔倒,看着明窈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走两步,看一眼沈烬。

又走两步,又抬头看一眼沈烬。

泪水从明窈眼角滑落,泅湿了眼睫。

一双杏眸水雾萦绕,明窈忽的往前半步,忽然整个人直直摔入沈烬怀里。

她声音哽咽。

“你怎么、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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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模糊不清,明窈迷迷糊糊,双手牢牢环着沈烬,她从沈烬怀里扬起头,目光落在沈烬眼角的泪痣上。

明窈伸出手,想要去碰沈烬眼角的泪痣,又怕如梦里水中花一样,一碰即碎。

沈烬握住明窈的手腕,眼眸低低垂着:“你在等我?”

握着明窈手腕的力道逐渐加深,沈烬忽而沉声,鬼使神差道,“……我是谁?”

他没有再称“朕”。

沈烬哑声道:“明窈,我是谁?”

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强劲有力,明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她双眉皱紧,忽的凑近细瞧沈烬。

“你是、是公子。”

明窈声音染上哭腔,抱着沈烬半点也不肯撒手,“是明窈的公子。”

明窈往后趔趄,“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来。”

她转身去寻炕桌上的自斟壶,明窈低笑一两声,“你那杯,我替你喝了。”

她脚步不稳,差点迎面撞在多宝格上。

沈烬眼疾手快将人捞在怀里,揽着明窈朝炕上走去。

明窈胡乱坐在沈烬怀里,她声音犹疑:“你、你做什么?”

那双眼睛莹润光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

“不是说想喝酒?我陪你喝。”

明窈眨眨眼,反应慢一瞬:“杯子、杯子打翻了。”

“不用杯子。”

自斟壶握在沈烬手中,酒水顺着壶口洒落。

刹那,明窈整个人似坠落在桃花林中。

层层叠叠的桃花几乎要将她淹没。

桃花香渗透锦裙,满袖生香。

月华如水,银辉无声洒落在檐角上。

苍苔浓淡,窗外竹影婆娑,摇曳不止。

暖阁酒香渐浓,迷乱醉人心。

沈烬目光落在明窈脸上,喉结滚动,他一双眼睛半眯,手指捏着明窈的手腕,替她揉开手腕上的淤青。

沈烬忽而想起白日的不欢而散。

“待你日后有了身孕。”

紧拢的双眉逐渐舒展,沈烬轻声道,“我就立你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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