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吹箫玉人何处也,
止不过暂时间镜破钗飞鸳鸯别,
倒胜似数十年信断音绝。
唱到此处谭枫嘎然而止,大惊失色,这唱词他从哪里得来,怎么会冲口而出?仿佛一直在心间萦绕,一开口唱它就出来了。想来想去,不明其理,反而弄到头痛,他只好装咳,催马疾奔。
耶律斜阳南下中原不止一次,加之与谭枫在一起甚久,也懂了不少汉话。听了这曲也不由疑惑,以前谭枫伤重昏迷时就不止一次喊过“玉卿”,现下他又无意识唱了出来,可见这“玉人”
在谭枫心中份量极重。会让谭枫念念不忘的人,想必貌若山花颜比朝霞,不过谭枫还是不要想起来才好。
不久,鲁古和众侍卫寻到了二人踪迹,于是谭枫本来提议的打狼实际上变成一场狩猎。日暮时,他又赖在山顶看斜阳余辉,转来转去看山山日落,长吁短叹后吟几句酸诗,拖也不回,耶律斜阳只好令人在山坳避风处搭帐篷,宿在山中。
春日夜凉如水,各种山簌又高低起伏,时远时近,扰人清梦,谭枫睡梦中便总觉惊悸。梦中只见有一人站在他面前,不住哭泣,仿佛是那日梦里与他赏花的男子,又仿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人眼泪是如此清晰,泣至人断肠,谭枫终于忍不住从毡上跃起,去拉那人的手,不料那人闪身而走,让他拉了个空,他急忙追到帐外,哪里还有人,只有清冷月辉寂寂挥洒。
正呆立时,忽然一阵山风扑面而过,谭枫猛一激灵,悚然而醒。
“呼……”呆了一会,抹了一把额上汗水,谭枫终于起身披衣,慢慢挪到了帐外。外面果然如梦中,冷月无声,月光青白得诡异,山风时强时弱吹着,若有若无的鬼哭,影影绰绰的黑气团,更显得山夜悲凉凄清。月下风中悄立久,只觉无限孤寂惶惑。我是谁,谁是我,他又是谁,为何入我梦来?我又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思绪狂窜间忽然泪如泉涌。我苟活世上,曾念过谁?又有谁人会念我孤凄,活着不过是多费了粮,死了也不过一把黄土,茫茫人海,有我怎地,没我又怎地?从碧落到黄泉,找不出一丝可留恋能回味的记忆,既然如此,我还活着做什么?
耶律斜阳睡到半夜,忽觉有些难过,他翻了个身,正欲再睡,却又想起谭枫,遂往另一边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一惊,立即爬起来往外冲去。撩开帐幕,就见月光下谭枫正手拿一支箭,缓缓往自己太阳穴插落。当下毫不迟疑,扯下颈上玛瑙坠,急弹向谭枫手腕,打落了那支箭。
“啊!”谭枫轻呼一声,蓦地睁眼,只见月白风清,树影婆娑,偶有蛙鸣虫唧和远远地一声狼嚎,很美很正常的山夜,哪里有鬼哭煞气,悲凉风月?他摸摸脑袋,又看看地上断箭,难道刚才自己竟欲自戕吗?
“谭兄弟,外面很凉,快回来睡。”耶律斜阳淡淡说了一句,上前拉起仍是懵懂的人拖回帐篷,按他睡下。谭枫对刚才的事本就迷糊,又见耶律斜阳浑然无事般说话行事,也就无言躺下,闭上眼却又觉心悸。耶律斜阳见他仍是翻来覆去,便坐到他旁边,拍拍他微笑道:“你安心睡,我守夜。”
“太麻烦大哥了。”谭枫心下感激,有个人在旁边感觉便好了很多,不久就沉沉睡去。见他睡了,耶律斜阳才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水。只有他才知道,谭枫刚才是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来。
第二十二章 醉忘忧戚
数日后,耶律斜阳结束了半月的散逸狩猎,带着谭枫鲁古等人,回到了刚刚建成的西楼城。此城是耶律斜阳不久前令掳来的各族奴隶仿照秦州夏州等汉人城池建筑的,规模甚大,店铺街市酒楼客栈一应俱全,契丹各部、汉、回鹘、党项等各色人等熙来攘往,颇为兴盛。城正中则为耶律斜阳的府邸,其建筑与中原诸国的王府一般无二,也是高楼广厦,假山花园,九曲回廊,弄得美央美仑的,到初夏之际,府内花团锦簇,芳气袭人,越发象中州华府了。于是每当谭枫手执折扇,漫步廊上时,就总有一种怀念之感。他一定曾在类似地方生活过,出身也可能非富即贵,如若不然,怎会觉得这景致亲切熟悉?耶律斜阳所说的,果然未必是真。且不说一个孤儿怎会读书写文,只他说的去年率军南下时救了自己一事,就漏洞百出。现在看来,他是被救来的还是被掳来的,可很难说。每每问起去年契丹军南下时打了哪些地方,众人又都语焉不详,结果他到现在也无法判断耶律斜阳是在哪“救”了自己的。好在他心胸阔大,既然搞不清楚,也就丢开手,整日拎着把扇子在于越府中悠然自在饮酒作乐。不管与耶律斜阳原来是朋友还是敌人,他好歹救了自己一命,待他也甚是真诚,大丈夫理当恩怨分明。
六月中旬,契丹八部大人耶律阿保机率领大批部属和奴隶来到了西楼城,准备在附近阴山设营帐办狩猎大会。此举谓之“捺钵”,是契丹很早就有的规矩,名为设毡帐狩猎,实则是八部首领籍此巡查各地、加强对各部统治的一种策略,一般四季都有,也无甚定所。这次会来耶律斜阳领地,一为犒赏他去年立的大功,二来要看看西楼城的繁华,第三却是要见见那位在迭剌草原大大扬名的谭先生。
耶律斜阳一早迎接到阿保机后,就直接在城外草地上大摆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