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临 第42章 贾先生17

回滨海的路上，压抑的车内，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记忆的星点复苏，令徐妍深感恐怖。她惊觉，自己失去的不止是十五年前那一夜的记忆，还有7月7这个神秘时间的记忆。

更让她惊悚的是，恶魔般的声音，以“亲昵”的语气释放出来......什么样的关系才会用上“亲昵”的口吻？

她突然惧怕去想谭老的那个结论，因为她怕她会控制不住延伸出另一个问题——赵炳辉为什么要保护她？

是因为——她是他的什么人吗？

突如其来的心慌，扯动脚上一个用力。

“轰......”

过猛的油门并没有让车子瞬间提速，而是发出巨大的轰响。

就是这一声轰响，惊醒走神的徐妍。她慌忙松开油门去看仪表盘，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限速100的车道，不知不觉中被她踩到150！

这样严重超速，且她还是出于走神的状态，没有发生交通意外，简直是万幸！

徐妍深感后怕，手脚一阵冰凉。她强压下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等车速稳定后，扭头看了陈军一眼。

陈军似是对车速的异常毫无所觉，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徐妍这才安心地长舒一口气，同时决定回去后就给谭老打电话，将今日之事告诉他，听听他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徐妍以为陈军会沉默一路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脸看向徐妍，神情落寞地问道：“徐医生，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什么？”徐妍一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陈军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发红，他似是羞于被徐妍看见，忙别过脸重新看向车外。

徐妍旋即想起张茵茵尖锐的质问，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陈军在面对徐妍的时候，可以面不改色地承认自己逃学。但在好朋友张茵茵面前，他做不到说谎。

可想而知，失去自由和学习机会的张茵茵，在得知陈军最近的情况后，该有多么愤怒。

“我那么开心地来见她，她竟然......”浓重的鼻音透露出陈军的委屈，“她竟然骂我自甘堕落，骂我不知福，甚至还说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

陈军越说越伤心，淅淅索索的抽泣声不断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来......看她......”

“如果张茵茵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她此时还在校园里和同学们一起奋斗迎接高考。但是现在，她的优秀全部被扼杀在那高墙之中，你可有想过她的感受？”徐妍语气很淡，但却像是一记重锤击在陈军的身上。

陈军哭声一滞，他猛地转身，瞪着发红的眼睛，不忿地抬高音量：“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刺激她？”只要一想到张茵茵眼里的失望，他就压抑得想发疯。

“因为我想要你看清未来的路。”徐妍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你哭，是因为张茵茵对你很失望。”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多管闲事？你不是说我不是你的谁？你现在在干什么？拯救我？还是彰显你同情泛滥的心？”被徐妍戳中心事的陈军，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陈军......”徐妍侧头，眼神冰冷，“张茵茵她很自责。她认为是她的原因造成你如今的样子，所以她对着你咆哮，不止是对你的失望，也是对自己的痛恨。她深陷牢狱，她的梦想没了，她的未来也没了，但是她的希望还在，那希望就是你。她期盼你带着她那份完成不了的梦想，去完成你们一起规划的未来......”

陈军的愤怒僵在脸上，泪再一次涌了上来......

苏晓雯住进赵铭家里这件事，一直到周末徐妍才知道。

她的表情很震惊。

她怎么都想不到，苏晓雯和赵铭会成为合租人！

“徐妍，你不是要求我......必须和人同住吗？正好苏晓雯没地方去，我就收留了她。这样，我还省了一半的房租......”

赵铭越说越心虚。他不缺钱，他怕徐妍不同意，故意这么说的。他是真的不想叫他妈来，不是母子感情不好，而是他妈总是在意他的病，这让他很压抑。

徐妍有些惊讶地发现，赵铭在独自面对她时总是结巴的情况，好像在慢慢改善。

至于合租......事已成局，她也不能越线去管束赵铭的生活，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苏晓雯的情况吗？”

赵铭忙点头，嗫嗫地说：“知道，知道。陈嘉仪当时也在场，他......他也同意，还说这样挺好的，方便我们一起来你这......看诊。”

徐妍气笑：这个陈嘉怡，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苏晓雯的身份有问题。秦虹可是杀过人的......

她目光复杂地盯着赵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陈嘉怡不会是让你监视苏晓雯吧？”

赵铭蓦地抬眼看她，又急忙垂下，接着点头，“嗯”了一声。

她就说嘛，陈嘉怡怎么可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住进赵铭家，原来目的是在这。

徐妍撇开对苏晓雯的关注，开始了对赵铭的第二次治疗。

“赵铭，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徐妍已经从沈安那里拿到药物分析报告。女医生给赵铭开的降低草酸艾司西酞普兰副作用的不知名药片，是一种大剂量的精神类药物。

这种药会增加病人的精神负担，长期服用此药的抑郁症患者很容易发展成人格分裂。

只要一想到赵铭会人格分裂，徐妍就感觉脊背发凉。

赵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最近的失眠好了很多，有时候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为了防止赵铭被催眠，徐妍在他的药里加了安定。只不过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还会造成赵铭对安定产生依赖。

“除了睡眠有改善，还有其他方面改变吗？哪怕是很细微的改变。”徐妍继续问。

赵铭垂着脑袋，胖胖的手指摆弄着衣角，似是在努力地想。

“就......就还有我对......”赵铭局促地看了徐妍一眼。十五年前是他对不起徐妍，他很怕在徐妍面前提起这个，此时看徐妍面色平静，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说道：“我每次看完病，就对当年的事特别在意，那些场景也会在我脑子里很清晰，就像刚发生的一样......”

特别在意......清晰......刚发生......徐妍忽然惊觉，赵铭病情无法痊愈的原因很可能不止单单是被药物控制。

他应该还经历了——心理暗示！

徐妍大一的第一节课，谭老用一个案子做了开场白，以此警告他们这些学心理学的人：不要做折翼的天使，那样会比恶魔还要可怕。

案子发生在1990年的美国，一个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在他退休的那一天，被警察抓获。罪名是，挑唆精神分裂患者，替他杀人，其受害者高达39人。

根据医生的交代：他对30年平淡无奇的工作产生了厌倦，他想要找些刺激来支撑他坚持到退休。因此，他在来看诊的病人中选择他认为合适的人，对他们进行心理暗示和药物控制。当他操控的病人杀了第一个人时，他感受到异常兴奋和满足......

想到这里，徐妍的脸色异常难看。

她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出口问道：“女医生在给你治疗的时候，有没有无意中或是暗示性提起当年的事？”

经徐妍这么一说，赵铭渐渐意识到一件令他困惑很久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每次去女医生那看诊，一开始他都能够放松下来，可等他离开后，心情就变得很差,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当年的事......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从未想过这一切都是女医生的刻意为之......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铭眼里难得起色的亮光在这一刻瞬间灰暗。

“每次看诊结束，在我离开的时候，女医生都会说一句‘赵铭，不要把所有的错都归在自己身上，你只有遗忘当年的事，你才能从那段记忆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