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牛津去“鹯阴”报道。
人事部的部长接待了我们,她是个丰满的女人。
烫了的短发,肉呼呼的脸,总是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一身西服看起来是裹在身上,但很得体。
手腕上带着一块细链子的手表。手指白白胖胖的,像几根藕。
“请坐,大学生。我姓仇,这个字念qiu。”她自我介绍。
他们对大学生似乎很尊重。
她给我们两个分别沏了杯茶。问道:“谁是江继各啊?”
“仇部长,我叫江继名,名称的名。”我连忙解释道。
“哦,名,这派遣证写的,一点变成了一捺,呵呵,不好意思。”
“你和董经理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董经理,我不认识。”
“现在的大学生啊,才毕业就这么世故,不说算了,我知道了。”
“江继名,你被分配到了设备技术部。现在就去开调令。”
“那我呢?仇部长。”牛津急忙问。
“你吗?我们还在研究。机关上人员已经满了。”
“你先去开调令,江继名。”她看我不走,打发我说。
我去了“干部调配室”,一个戴眼镜的人已经给我开好了调令。
他说:“你的运气不错,你的同学就没有这个运气了。”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现在这个年代,都凭关系,你的关系硬啊。”
“我什么关系?”我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
“你这孩子,挺厉害!”他说的这些话我根本听不懂。
“那我同学分到哪里去呢?”我问道。
“他不好说,看我们部长的意思了,不过机关上塞一半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拿着调令去找设备技术部。
部长热情地接待了我,喊来部里的其他人和我见面。
我一时被他们的热情搞蒙了,不是说社会上的人很世故吗?
人都是江湖险恶,尤其是同事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吗?
好像不像。
部长姓蒋,和我的姓读音不同,我在前他在后。
蒋部长长得一身膘肉,头发秃顶,四十多岁已经走路开始甩了,显出了老年人的态势。
他打发两个人帮我抬了一张桌子,亲自替我搽桌子。
我有点受宠若惊。
“小江啊,你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先跟上这位窦师傅。”
他指了指同一个办公室里一直坐在角落里对我唯一不热情的人说。
我看见他的背影,灰色的夹克,后脑勺亮着,肩膀特宽,腰特粗。
我走过去低头叫了一声“师傅好!”
他立即起身:“咦,不敢当,不敢当,您是大学生。”
我才看清他的面部,浓眉大眼,标准的黄皮肤,四十多岁。
说实话他的眼睛要是长在女人脸上,也是非常漂亮。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心里暗暗笑了一下说道:“师傅,以后请多指教。”
“我可不敢给大学生当师傅,还是您多指教。”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蒋部长开口了:“老窦,人家新来的学生娃娃,你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其他人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老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我多向各位师傅请教,以后多关照。”
窦师傅说话了:“看看人家大学生多懂礼貌,说话就是爱听,你们一个个的,老皮老脸的就知道粗。”
“这人,反而怪我们了,真是。”其他人看见窦师傅这样,都散开走了。
“小江啊,老窦就这脾气,人不错,心眼好。”蒋部长连忙对我解释说。
“这样,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去后勤部领上铺盖,再领上宿舍的钥匙,咱们厂条件好,可以开个单间。”
蒋部长说着就给我开了条子。
后勤部的人对我都非常热情,帮我领了东西,还帮我送进了宿舍。
我的宿舍在单身楼的一楼。
正当我铺床铺的时候,楼长进来说:“你是江继名吗?外面有人找你。”
楼长是一个黑皮肤的中年人,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似乎是腿子不太合适。
“是我找你,江继名。”
伴随着一个清凉的声音出现,就出现了一个清瘦的女孩子。
我一看,这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一时想不起来。
她穿着一条淡紫色的半截长裙,裙摆很大,上身一件白色的体恤。
头上扎着高高的马尾,一条彩带长长地飘到后背。
脸上明显地擦了粉,涂了淡淡的口红。
标准的瓜子脸,双眼皮,五官不算漂亮,但也不算丑。
“是你找我吗?”我问道。
“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我是董林林。”他说着就要过来帮我铺床。
我急忙拦住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你真的想不起来我是谁吗?”
“真的想不起来,你是?”
“两年前你们学校门口的车祸记得吗?”
“我想想啊,对了,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女孩?”
“是啊,多亏了你,不然我的腿就废了。”
“哦,我只记得把你送到医院就忙着去上课了,再没去看过你。”
“你女朋友呢?你们一起送我的,我记得。”
“什么女朋友?”
“就是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和你在一起的。”
“你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可是你们天天在一起啊。”
“你怎么知道?你请坐,我刚来,也没什么招待你。”
“我同学和你一个学校,你的小学妹,明年就毕业了。”
“你打听我?”
“也没有,救命恩人嘛,应有的关注。”
“你也在这个厂里上班吗?”
“是啊,怎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还不容易,去人事部一查就知道了。”
“你真厉害,找我还有什么事?”
“我还没有感谢过你呢。”
“不用不用,都过去两年了,我都不记得了。”
“那可不行,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我心想多亏不是有仇,不然我就死定了。
看她的这个气势很厉害的,一种凡事不容拒绝的神情。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你想怎么感谢。”
“你初来乍到,我先做个东道主请你吃饭,怎么样?”
说着她就要往出走。
看我站着不动,转身问:“不是要从了我吗?原地不动怎么从。”
我“哦”了一声锁上门,听话地跟在她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