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第三十八章 忘记了二哥上学（一）

母亲看见父亲带着大哥回来了，赶紧烧水，做饭，冲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跟到厨房里对母亲说了去县城的经过，第一次听见母亲叹气，然后再也没有说话。

这时候舅舅方秋桐和舅妈赖巧花也来了。

舅妈一进门就训大哥：“你这个死孩子，好好地学放着不上，你到底是要担心死你妈呀？”

舅妈不停地说着大哥：“你们家现在的日子好过了是吧？你开始嘚瑟了是吧？你逃学，逃学就是丢人你知道吗？”

舅妈没完没了地说：“我和你妈那时候想上个学都没有机会，你倒好，你都丢了你爸的脸了，你爸可是老师啊……”

舅妈还在唠唠叨叨地讲话，舅舅见大哥低着头洗脸，把舅妈拉了一把，拽进厨房里说：“你少说两句吧，看大外甥的样子不高兴了。”

“他还不高兴，你瞧他……”舅妈转头一看母亲一声不吭地在揉面。

转过身对母亲说：“秋玉啊，你得让江老师好好管管继成了，我家方正可是上了高中了，昨天我还看他们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方正是大表哥，正在读高中，学习很用功，性格随舅舅，平时蔫的三棒子打不出个屁，但是学习很好。

母亲一直揉面、擀面，什么话也没有说。

父亲对舅妈说：“嫂子，对不起，以后我们会管好继成的，让他不去找方正就是了，方正的确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

舅舅在这边拉了一下舅妈的衣袖说：“那啥，江老师，我们过来是说伐树的事情的，你不是打算翻修房子吗？明天我就和常建国几个帮你去伐树。”

“我就想去挣钱，我不想上学了。”冷不丁就见大哥扔下毛巾跑出去了。

父亲跟着大哥跑出去，拉住欲往外跑的大哥：“我答应你，把初中读完，你想干嘛就干嘛，好吧？”这应该是缓兵之计吧。

大哥惊奇地瞪大眼睛，说实话，从小到大我没有仔细看过大哥的模样，这时候我远远地站在门槛上才发现，大哥和父亲长的那么想象，从眼睛、脸庞、身板以及说话时的神态，太像了。

站在院子里的父亲和大哥，我感觉是父亲在和他的影子在说话，不同的是大哥还没有长的那样高大。

大哥惊奇地说：“是吗？你说话算话吗？”

父亲只好说：“一定，说话算话，到时候你自己决定。”

当一个人遇见一个和自己如此想象的人的时候，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亲人，那屈服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还爱着他。

第二天父亲和舅舅去不远处的地头上伐树，这是生产队的时候分给我们的树，还有分给舅舅家的树，那些树都还没有长成当梁的材料，只是能够当椽使，那边看见蒙宝正在放羊，他比以前老了许多，他看见舅舅们在伐树，赶着羊群朝远处去了，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

常建国说：“蒙宝唱歌倒不含糊，一点都不结巴了。”

三顺一边往树上绑绳子，一边说：“蒙宝放了半辈子的羊，这家伙存了不少钱，前阵子老书记家的给张罗了个媳妇，人倒是挺麻利的。”

“是吗？蒙宝也年纪不小了，赶紧得成个家，不然以后羊可没人放了。”赖狗子说着“哈哈哈”笑了起来。

“就是，再迟的话生的孩子都得管我儿子叫叔了。”常建国反应真快。

几个人帮忙把树拉回我家院子里的时候，母亲正好做好了饭，招呼大家院子里吃饭。

三顺问道：“江老师，你是打算在这个院子里盖房子吗？”

“我看把你家的自留地用上吧，这院子太窄巴了。”常建国建议。

“我看也是，房子盖章我家隔壁，我家孩子有不懂得作业随时可以请教江老师呢。”赖狗子这两年一直拿他的媳妇和儿女得意。

舅舅方秋桐说：“就是，盖在自留地里，就是自己的窝了。”

父亲见大家对自己盖房子的事这么热心，就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种粮食的地呢，也够了，再加上瓜地那里平出来的两亩多，我们种一些经济作物，日子算是很好过了。就用自留地盖房子了。”

“是啊，江老师，你还有月月黄呢，可比我们强多了。”

“对，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说干就干，舅舅他们趁着农闲的时候打的土块已经码的老高了。

父亲打发人买的梁也运回来了。

为了盖房子，父亲特意从别的村子请了一名匠人，这个匠人其实就是木匠，他负责把椽木、梁木等刨掉皮子，对所有房子进行规划，其他人都听他的如何如何。

只见大哥也穿梭在他们中间忙碌着，一会儿帮着递土块，一会儿帮着拉线，总之哪里都有他的影子，他像个小家长似的哪里需要去哪里。

“江老师啊，你家继成长大了，都能帮你大忙了呢。”一个人说。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很有眼力劲呢。”另一个说。

“是江老师教子有方啊，我家孩子就没有这么懂事。”还有人说。

大哥听着大家在夸他，心里美滋滋的，干劲越大了。

母亲看在眼里，也听着大家的称赞大哥的话，一般是喜，一半是忧，忙着自己手里的活，洗菜做饭伺候匠工们，母亲没有一天闲着，父亲依旧每天上班，下班后帮着做一些家务。很快地，我家新房子的雏形就出来了。

这一天，是正是上梁的日子，也就是说只要梁上了，房子就算是正式落成了，母亲和舅妈做了面豆豆、买了花生、水果糖等，装了满满一大盘子，当然盘子里还有钢镚儿和毛票，全部交给匠人。

匠人腰里拴着一根红布，怀里端着盘子，全村的人都来到我家的新房子周围等着抢匠人盘子里的东西，据说抢的越多生活越红火，当那个吉时还没有来到的时候，插播了一段郑书记的讲话。

郑书记说：“乡亲们，今天是一个非常喜庆的日子，党的富民政策越来越好了，经济搞活了，日子就红火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江老师，是我当咱们村支书以来的第一户盖新房子的人，以后我们村会有更多的新房子建成”

这时候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郑书记看着大家说：“现在盖土坯房，将来我们要盖砖瓦房，会有很多个‘万元户’从我们村子里涌现出了，让我们的后人都过上好日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呢？你们想不想都住进新房子呢？”

“好！书记说的好，我们都会有新房子住的。”

“过几个月我家也盖新房子。”

“我家今年在奋斗一年，明年就能盖新房。”

……

村民们个个神采飞扬地，这时候吉时已到，就听有人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有三四分钟，鞭炮声刚一结束，房顶上蹲在梁上的匠人就开始往下倒盘子里的东西了，大家伙纷纷在地上抢了起来，这一场景，是我们村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的大喜事，比起嫁姑娘娶媳妇这样的场面，盖房子可谓是最大的喜事了。

母亲在盘子放了最大价值的东西就是一张五角的毛票，谁也不知道，这个毛票最后被大哥抢到了。

人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法琢磨的，就像大哥当初说顾书记的头发像是氮肥过量了似的，谁也没有注意过一个孩子的一言一行，这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应验。

在一片喜庆中，村民们会像对待一件大事一样给我家随礼搭情，送个一块两块的人很多，送完情的人和帮忙的人都在院子里吃一顿简单的饭，算是招呼了，就在大家伙闹哄哄地吃饭的时候，蒙宝也来给我家随礼来了，他的礼和所有人的礼都不一样，他拉着一只羊。

“江老师，我，我，我也没，没啥，没啥送的，这，这只羊，你，你收下吧。”他把羊缰绳塞到父亲的手里，转身就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等人们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蒙宝，都说赶紧帮忙让蒙宝成个家。乡亲们对于蒙宝的同情，也来自于蒙宝对于生活的态度。

房子盖成以后也不能一下子就搬进去，得等到第二年春天，新房子都干透了，选个好日子再搬。母亲就想着再给我们弟兄三个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其实这两年每年我们都有新衣服穿的。

母亲去找舅妈，想商量着和她一起去商店里扯布，去的时候舅妈不在家里，表哥方正在缝纫机上趴着写作业，看见母亲进来就起身去给母亲到了一杯茶说：“姑，你先喝茶，我妈一会儿就回来。”

表哥方正长的细细高高的，皮肤很白，这一点随了舅舅和母亲，文文静静地，一看就是个好学生，他把茶端给母亲后便坐下来专心写他的作业去了。

母亲正喝着茶，就听院子里有人说话，像麻雀窝里捣了一扁担似的叽叽喳喳：“哥，哥，你看呀，你快出来看呀，看我拿什么好玩的了？”这是表姐方圆的声音。

“你慢点，跑那么欢的干啥，你哥又不和你抢。”这是舅妈赖巧花的声音。

这母女俩说话一模一样，拉开开关就叮铃铃响个不停。表姐方圆和我的大哥年纪相仿，已经有模有样了，长相随舅舅，性格随舅妈，可以说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和他的哥哥一样，学习很好，还是他们班上的学***。

舅妈和表姐进屋一看母亲来了，连忙说：“我正准备寻你去呢，给给孩子做件新衣服了，你看我家圆圆，又长个子了。”说着爱惜地摸了一下表姐的头，表姐手里拿着一把彩色的气球。

“是啊，我这个侄女一点都不像他姑，个头见长。”母亲也看着表姐，喜欢地不得了。

“要不是计划生育，你也该生个丫头才是，多好。”舅妈对母亲说，“有个女儿会疼人。”

就见表姐跑过来到母亲跟前说：“姑，谁说我不像你了，我们班同学都说我笑起来特别像你，就这个，你看，酒窝”表姐一边说着一边做鬼脸让母亲看。

“确实像，我侄女比她姑姑漂亮多了。”母亲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