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第二十二章 拉煤车（二）

“顾书记，您看您都当了书记了，兄弟我也没有啥表示的。”

父亲指着自己腕上说：“这一块表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我带了好几年了，您要是不嫌弃就算我恭喜您了。”

父亲说着从手挽手摘下那一块“上海牌”手表。

“江老师您看您这是何意呢？您那么有文化，煤矿上就需要像您这样的人才，再说了，现在备战备荒的年月，去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顾书记对于手表也没有推辞，从父亲手里接过去，左右交给右手，用大拇指在表盖子上搓了搓，又放在耳朵边听了一下。

“顾书记您收下，那我就回去了。”父亲看顾书记挺喜欢那块手表的。

“好表，钢音很足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书记笑呵呵地说：“您放心，江老师，去煤矿的第一个名额就是你的。”

当父亲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虽然心里有些不落忍，但也是无奈，送都送了，也不可能要回来的。

过了两天，顾书记亲自来找父亲来了，来的时候父亲不在，母亲正抱着大哥哄睡觉。

“秋玉妹子一个人啊，江老师呢？”顾书记客气地说。

母亲连忙让座，挪开炕沿，然而顾书记没有就坐，而是从门外面搬了一块石头进来，把石头放在门槛上坐下，也不进屋。

“就不进去了，江老师那天来找我，我就是顺路告诉一声，他去煤矿的事定了，看在江老师有文化的份上，你哥方秋桐也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母亲。

顾书记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母亲轻轻地说了一句：“那就谢谢顾书记了，您这边喝水。”母亲放下睡着的大哥，端了一杯水放在门槛上。

“你们住的这地方清苦了一些，回头我让人给你们把赖二的院子收拾一下，你们搬过去住。”顾书记喝了一口水说道，不停地打量着母亲。

“这里挺好，顾书记，谢谢你了！”母亲觉得顾书记的关心有点无法接受。

“江老师还没有回来，那我就走了，你回头告诉他一声就行。”顾书记放下手中的被子，带着他一瘸一瘸的背影走了。

第三天晚上村民大会，顾书记宣布了去煤矿的人员名单。

除了父亲和舅舅秋桐而外，还有常建国、三顺、阿发等，总共十二个人，让他们第二天就出发。

父亲他们一行十二个人坐着生产队派的马车，往土窑沟方向去了。

一路上看见好多村里的墙上写上了新标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父亲想，如果不去煤矿，真的就要去挖防空洞了，暗自为能去煤矿而庆幸呢。

到了煤矿，他们看见到处都是黑的，就连马路上、商店的门帘、楼房的墙壁全都是煤尘。

只有一座办公楼上面高高的用大红的字写着“土窑沟煤矿”。

不远处有一高高的带着尾巴的楼，招工的人告诉他们那是“选煤楼”，上面都是一些捡石头的工人。

常建国好奇地问道：“捡石头，捡石头干嘛呢？”

“是从煤里面把石头检出来，不然煤里面掺杂这石头，会影响煤炭的质量。”招工的人说道。

父亲他们还是不能理解，煤炭里面的石头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样的话，那石头也是黑色，怎么区分呢？”父亲问道。

“很好区分，石头重，煤炭轻，一掂就知道了。”那人笑着说。

这更让他们那一理解了，到底这么个捡法，只有做过的人才知道。

他们都收到了矿上发来的工作服，从来没有穿过“制服”的农民，这下子高兴的不得了。

这么厚实的布料也是没有见过，大家兴高采烈地团在一起，展示着自己新衣服。

然后四个人一间宿舍，他们从此住进了楼里面，楼门口的额头上写着“工人之家”。

他们现在成工人了，那个高兴啊，就甭提了，还能领上吃饭的票。

他们中间的几个人被分去加入工人的班次，下井挖煤，几个人被分去转煤。

由于之前袁红军给表哥白俊雄说过父亲要去的事，白俊雄就把父亲安排在他的办公室里帮忙核算，这样就算是非常照顾了。

我的舅舅方秋桐和常建国一起，负责和另外几个工人把煤炭从选煤楼的下面，按照厂长的要求转移到固定的地方堆起来。

有时候要大小分开来，有时候不用分就堆在一起，等着大汽车来拉。

这天下班后方秋桐和常建国一起来找父亲说：“我们认识了一个开车的司机，有好事情等着。”

“能有啥好事情，说说看。”父亲这几天搞核算，也感觉很乏味。

“那个司机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是新招来的工人，他说我们每天给他偷偷多装一下碳，他可以和我们分钱。”常建国悄悄说。

“唉，哪里有我们占的便宜，还是别干了，让矿上的人发现就不好了。”父亲谨慎地说。

“发现不了，我留意了一下，这里的碳都是凭眼睛计量的，也吃不准。”方秋桐说道，他总是很细心，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

“是啊，再说了，你在那里核算统计，少写一个数字不就行了吗？”常建国说道。

“那试试？”父亲想了想说。

第一次试验成功，那个运往外省的汽车司机给他们仨一人分到了五角钱的好处，他们只是给那个车上多装了一点点而已，根本看不出来。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到月底一数钱，每个人挣到了不少，这定生产队一年的收入啊，的确不错。

那天父亲等在车辆必经的一个无人的地方拦住了那辆车，司机一看是父亲，跳下车说：“你有事吗？”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父亲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事？你说。”那司机二十多岁，瘦瘦的，戴着个眼睛，看起来是个斯文人，不像是开车的。

“我们一起做了一个多月了，大家彼此都很讲信用，对吧？”父亲说。

“是的，这件事其实也不算秘密，这一行的人都心知肚明，很正常的，不然光靠那点工资，啥也干不了。”司机倒很敞亮，看来是父亲他们多心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我这个月的分成不要了，你能帮忙给我家里带一点碳过去吗？”司机没有想到父亲会提出这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