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第一十五章 偷个鸡蛋不算偷(一)

大哥的降生无疑给我的父母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也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由于母亲身体的先天柔弱，奶水严重不足。

父亲说：“这孩子哭的，我该想想办法啊，又有什么办法呢？”

“挖点菜根吧。”母亲说。“榆树皮也行。”

父亲去地埂的榆树上剥皮去了。

阿发正在那里放羊，他看见父亲在剥树皮。

赶过来问道：“江老师啊，亏你还为人师表。”

他说：“活生生的树，让你剥了皮，把你自己的皮剥了你试试。”

父亲哀求道：“孩子实在饿的不行，这树皮能熬着喝。”

“不行，公共财产怎么能随便破坏？”

说着他把父亲手里的一块树皮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几只羊过来就啃起了这些树皮。

临走时阿发警告父亲说：“再剥树皮我就告你去。”

父亲看着阿发走远了，捡起被踩过和被羊吃剩下的几片树皮，揣进衣服里面。

回到家里搭上锅，就开始熬。

谁知那个东西太烫了孩子吃不下，稍微一凉又咽不下去。

父亲和母亲又不会做。

大队支书转过来看见母亲和大哥饿的面黄肌瘦的。

就对父亲说：“江老师，你来我家一下，我给你找点吃的。”

父亲跟着支书去了他家。

“老婆子，你过来一下。”支书冲着里面喊。

只见支书老婆垫着小脚过来了，问道：“你又要送什么东西给谁吗？叫我就没有好事。”

“唉，你看秋玉生了孩子，娃一天饿的哭。”

支书吧嗒了一口寒烟说：“秋月也饿的发晕了，还有什么奶水呢？”

“咱家还有几碗小米，不行给了去？”书记老婆一听就建议道。

“行呢，你就给江老师拿去吧。”

支书对父亲说：“这是我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我老丈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咱队里的都分完了。”

就见支书老婆用一个麻布袋子装着，里面又用布袋子装着。

就像装金子一样保存着这些小米。

“江老师，我这里还有一只干猪蹄子。”

说着书记去了他家的柴房。

“这个猪蹄子是队里杀猪的时候，我偷着藏起来的，你拿去。”

父亲感激地接过猪蹄子，背起几碗小米。

“叔啊，我保证说什么好了，没有您，我真的不知道咋办了？”

书记老婆说：“孩子，你一个大小伙子，不会做这些吧？”

“老婆子，不行你跟着去给弄弄？”

书记老婆就跟着父亲来到我们家里。

她把那个干猪蹄子用铁火棍烧了，把上面的猪毛烫赶紧。

对父亲说：“先在碱水里泡一会儿，再剁碎煮上，熬一个时辰。”

又抓了一把小米，熬进锅里。

“江老师，就这样，记住了吗？”

“谢谢婶子啊，我记住了。”

母亲看这个场景，眼泪都出来了。

这些东西很快就吃完了。

大哥每天还是哭泣，这更加造成了父亲母亲的疲惫，白天要下地劳动，晚上要哄孩子。

那段日子我的母亲消瘦的厉害，父亲看在眼里，心里非常焦急。

好在大队支书的老婆又来接济一了。

她这回拿来了几颗枣子和一直老母鸡。

“婶啊，哪里来的鸡呢？”

“我家下蛋的鸡，我看秋玉这样，你叔就给宰了。”

“婶，这多不好意思啊，你们还要吃鸡蛋，都让我们吃了。”

母亲感激地说：“婶，我连累你们了。”说着就哭了。

“孩子，坐月子不能哭，哭了眼睛会疼的。”

说着书记老婆就动手煮鸡了。

这一只鸡母亲和大哥整整吃了一周，大哥也不哭不闹了。

书记老婆走后大约一周多时间，那个父亲的知青朋友，就是那个叫袁红军的，趁着天黑摸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只“呱啦鸡”。

一进门就给父亲说：“江明啊，你有困难早说啊，咱都是弟兄的。”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大哥说：“我有干儿子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别的咱给你不了，打一只山鸡还是可以的。”

父亲接过袁红军手里的山鸡，给母亲介绍说：“这是我同学，最好的朋友。”

又给袁红军介绍：“这是弟媳妇。”

袁红军笑了：“不用你介绍了，谁不知道你家伙娶了个女学生。”

说着就手抠后脑勺，那神色让人看了就觉得他一肚子的坏水快要趟出来了。

父亲连忙打手势阻止袁红军继续讲下去，知道他讲起话来没有个尺寸，这样的话母亲会受不了的。

父亲赶紧烧水和袁红军一起把这山里给收拾干净了，就在火炉上炖开了。

“你真是雪中送炭啊，你弟媳妇跟了我受了罪了。”父亲说。

“别把我干儿子饿着，我会再差人送鸡来的。”

袁红军在地上的小板凳上做了一会儿就要走。

临走的时候交代：“需要什么告诉我们，弟兄们人多，共同想办法。”

果然过了几天，又有人送过来一直“呱啦鸡”。

这样的日子倒也是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的大哥和我的母亲慢慢地好转了起来，大哥也不怎么闹腾了。

这天父亲路过麦场的时候，看见一直母鸡“呱呱蛋”、“呱呱蛋”地边叫边从麦草垛里拍打着翅膀飞出来。

心想：“这哪里来的鸡呢？”

就悄悄寻到麦草垛那边去。

父亲过去一看，那里有一个窝，里面竟然藏了五六颗鸡蛋。

父亲高兴坏了，回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就把那六颗鸡蛋都拿了出来。

可是转眼一想：“是不是别人家的鸡把蛋产在外边的呢？主人万一要是找回了不就很失望了吗？”

父亲想：“算了，还是留下三颗吧，我拿上一半就行了。”

于是父亲又把三颗放进了窝里，怀里揣着三颗鸡蛋兴奋地回到家里。

他拿出一颗鸡蛋小心地磕进碗里，然后蒸上。

父亲对母亲说：“我今天从一个鸡窝里找了几颗鸡蛋。”

“从哪里的鸡窝，不会是偷的吧？”母亲小声问道。

“说什么呢？不是，拿的，嘿嘿。”父亲说着笑了起来。

在这样灰色的日子里，也就父亲的笑话能让母亲心里活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