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祭 09后山人脸

老叔烧瓷的手艺很好，但他为人孤僻，只愿意和几个老主顾打交道。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只能挣点小钱，曾经有人劝老叔去镇上的厂子里干活会挣的更多些，但是老叔怎么也不同意。有人说，他是舍不得山上埋着的他早夭的儿子，还有的人说他是要一直在山上等妻子回来。

“老叔，这次有个客人要三百只白寿瓷。家里还有存货？”

老叔点一点头，表示有。

本来我还有点担心，因为老叔一般存瓷不会超过五百只。

“老叔，我从镇子里给你带了两瓶酒，还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菜，晚上我们爷俩喝一杯。”

老叔还是继续摸着手上尚未完成的素胚。对于这样的缄默，我早已经习惯。老叔是个好人，就是人生太过凄苦。每次我上山提货，都要带点好酒好菜和老叔喝两杯，时间长了老叔竟也把我当自己人。他虽不能开口，我却能够感到他对我的善意。

“老叔，明天我要去一次青乌镇。”当我说道青乌镇的时候，我分明看到老叔的手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干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怔在那里，猛地才想起老叔以前娶的媳妇好像就是青乌镇人。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把话收回去。山中只有沉默，竹叶的声音被风吹的沙沙响。

“哦。老叔，我跟你讲个事情啊。你知道我铺子对面有个老铁吗，他小子这次要替人做挡生门的事情了，真是栽了。”本想用别的事情遮掩，可是我突然意识到老铁他们要去的也是青乌镇啊。

“我们吃饭吧，老叔。”

老叔也放下了手上的活，收拾了一块地方放酒菜。

老叔给了我个手势，意思是他要去后山挖点野菜、蘑菇，回来再炖个疙瘩汤。

我表示同意。

我就先在屋子里烧水，老叔约莫过了四十分钟才回来。

山上的东西，野生野长的味道就是鲜美。自己带来的熏鸭和卤菜我没吃多少，老叔炖的野菜蘑菇疙瘩汤我到是吃了三大碗。觉得味道鲜美清爽而且又实在扛饿。

我离开镇子的时候和胖子他们打过招呼，我会在山上过夜，第二天早上回去接他们直接出发。

或许是吃的太饱的缘故，又或许是山上的月光着实是太好了。那月光如银，铺撒苍穹。那星空是深蓝透亮，竹林上似乎也笼罩着一股清辉。

这样的景色我不经看迷了，脚步不自然地就多走了几步，慢慢地竟然走到了竹林的凹陷水湖。

竹林的凹陷水湖是后山一处奇景，那是仅靠后山的一个下坡谷，里面全是积水。但是，这里的竹子长势出奇的好，那些翠绿的竹子深深扎根在一滩碧水中。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自言自语。这里虽然有水竹子也长得很好，但料想这水该是雨水所积累，又没有出口，所以这水中连个小鱼小虾的都没有。可谓是个死水潭。

古人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今晚的月色极其的好，这水又非常的清亮，我便被这水光潋滟给吸引了。不自然地多看了几眼，可是我却发现事情似乎有几分不对劲。

那绿水潭下似乎有一个黑色的阴影沉浮在那里，它似乎也停在那儿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个什么东西。那个形状越看越像是一张人的脸。

我也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整个人没有其他的想法就是赶紧走，我一口气走回老叔的屋子。等我回去的时候，发现老叔并不在屋子里，料想那是去散步了。果然没有一会儿老叔就回来了。

我脑海中一直出现那个奇怪的阴影，我自我安慰道：“没什么的，那估计是条鱼吧。”

另外一个想法出现了：这是个死水潭，根本就没有鱼，何况还是那么大的一条呢。

“可能是下雨的时候冲进来的，或者那是个树叶的倒影。”我努力找寻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可是那一张黑色的人脸还是一闭眼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牙一咬，干脆又喝完了桌子上剩下的半瓶子白酒。酒壮怂人胆，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喝了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倒是很快就睡着了，脑子里也在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人脸。

就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如泣如诉，像是一个啼哭的婴儿。声音细而尖，但是确实连绵不绝。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四肢却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

慢慢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已经到达我的耳畔。是婴儿的哭诉声音，继而又有厉鬼般的惨叫声。我努力地想要打破这样的情况，手上的肌肉仿佛已经全然僵硬。从我的毛孔里有冷汗流出，被子已经变得潮湿。

突然，我用尽全力睁开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屋顶，继而我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入深渊。我感觉自己像是掉入深海一般，那是一种溺水的感觉。

我拼命挣扎，却是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觉，我沉浸在水底，眼前飘过的全是一张纸婴儿的脸。各式各样的脸，有安静的，有沉睡的，有扭曲的，还有狰狞的。他们全都沉浸在水中，从我身边幽灵般地飘过。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可能是精疲力尽意识模糊了。我又昏昏沉沉的跌入了更深的梦境。

“嗯。”我呓语着。我感到有一只手在推动着我。

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老叔。

老叔打着手势告诉我，该出发了。

我起来看了一眼手表，“嗬”都九点了，我怎么睡到现在了。

我一个骨碌赶紧爬了起来，我得加快速度，否则胖子他们该着急了。

我出门一看，老叔已经替我把所有的货装到了车子上面。自己睡懒觉让老叔一个人干活，真是过意不去了。

“谢谢你啊，老叔。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睡得太沉了，忘了时间。”

老叔手势告诉我：没事，但是他表示这次想和我一起送货到青乌镇。

老叔的想法让我吃惊，因为老叔向来都是只帮忙装货，从来不送货的。我倒不是担心老叔会抢我的生意，而且从来不下山的老叔突然要下去，这让我觉得好奇。

老叔表示执意要去，还说要给我车钱。我看老叔这么坚持，就表示愿意带他一起去，但是车钱坚持不收。

我转念一想：定是我昨天无意间提起的话，让老叔想到了他离家出走多年的妻子。想来老叔是想去她娘家村问问情况。既然事情是我挑起的，那我我带老叔去也是理所应当。就算找不到他的妻子，下山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我和老叔一起驾车离开了后山，走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竹林的方向。昨夜，我见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只是一场噩梦罢了。我嘲笑自己那可笑的想法，发动了车缓缓向山下驶去。

只是我没有预料到，有时候现实远远比梦境要可怕的多。因为梦境见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而现实却能让你感到真实的恐惧。再深的梦境也会醒来，而现实却不会。青乌镇之行，便是所有噩梦的开始。一切的不自知都在不远的未来等着我。

“胖子，老铁，这是老叔这次他和我们一起去。”

“你怎么这么慢，我们两个都等你半天了。”胖子抱怨道。

“嗨，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我起来晚了。”

“好了，不废话了，赶紧去吧，到那儿都得中午了。”

“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回屋里拿个东西。”

“那你快点啊。”

我小跑进了屋子，我左右看看，看见了装着玉瓷鸡蛋的盒子揣进了口袋。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它，或许只是一种强大的预感吧。但之后的事情证明，我的预感是非常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