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 第四章 天冻流河 雪封北国

每当西北风嗖嗖呼啸的冷风掠过大堰，乡村的冬天也就来临了。

冬天，是乡村一年四季里最休闲的时期。母亲们就不用到生产队出工了，可以天天在家里干一点未完的营生。到了饭点可以从容的做一顿大家的吃食了。而父亲们虽然照常出工，因为田地里基本无活，除了偶尔的送粪到地头外，更多的是修修公路，挖挖水库等工作，为来年的收成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而对于孩子们来说，冬天确是一个最最忙碌的季节。

每当隆冬来临，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河堤，房屋，树木和大地都是银装素裹。每当太阳从东方喷薄而出，立刻折射出耀眼的亮光，晃得大家睁不开眼睛。而后河水冰冻，人们就可以在河的两岸自由穿行了。对于我们，天堂之冬正式开启。

冬天，对于孩童来说，最令他们痴迷的事情有三件。一是堆雪人，打雪仗；二是溜冰，滑冰，跑冰；三是在冰上打陀螺，也就是当地方言所说的打懒老婆。因为孩子们自制的陀螺，你不用鞭子抽她，她就不转动，所以称她为懒老婆还真是非常贴切的称谓，深得其个中三味的，也非常的逼真和形象。

那时的雪经常下得非常大，常常是一觉醒来推门外出，感到房门推不动。用力一推，才发现一宿大雪已经把门封住。门几乎都是木制的。街门一般是两扇的，门的底座大多是石头的，门口都有或高或低的木门槛，每次开门总是伴着吱吱的声音。正屋的房门一般也是双扇的，设置跟街门仿佛，只是规模稍小一点。到了冬天，在房门的外侧一般会加一道简易门，一般是做好木框，在木框上绑上稻草或是薄膜。因为此门一般是从底部到正门的中上部，所以我们俗称“半门”。半门一般一面固定，一面绑上弹簧或是皮筋，以保障在开启之后能自动合上。因为以前的门缝隙大，所以半门在冬季的作用，一是增加了一道保温层，二是在白天，正门可以开着不关而进出方便。此时，半门的保温作用就尤为突出。家里的房门有双扇的，也有单扇的，规格比正门小就行。

下雪了，首要的任务当然是堆雪人了。先是在家里，小山的父亲已经将家门到街门的路清扫了，街门口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小山和姐姐，哥哥弟弟一起把院子里的清扫干净，最后堆在靠近猪圈的西南边。厚厚的积雪有一人多高，直径大约有两米。于是姐弟四人开始了雪人的善后工作。首先把身体用铁锨拍结实，而后从下到上把雪人的四肢五官勾勒出来，最后找了一块红布系在雪人的脖子上面，并且将父亲的一顶草帽戴在了雪人的头上。堆雪人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们正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门外传来福生喊叫的声音。出门一看，伟和强已经跟在了他的后面。“快走，西边场院里已经打起来了”，福生喊道。而后小山姐弟四人随同他们一起向场院奔跑过去。弟弟和伟不约而同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二人爬起来后马上飞奔到大家跟前。一会，他们就来到离场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村南的小伙伴已经同北街的五十多个小孩开打了起来。一会功夫，小山等七人也加入到这场飞雪大战中来。

开始时还是比较文明的用雪打到对方的身上，随着战斗的继续，两边的雪仗出现了白热化的程度。抓起一捧雪，用力捏结实后，无论是对方什么部位，都会狠狠地猛掷过去。甚至离得近的人直接扭打在了一起，有把对方摔倒的，有用脚踢的。眼看一场雪仗马上要演变成一场群殴。还好，不知是谁告知了对阵双方的部分父母，于是一场没分胜负的雪仗总算告一段落。

他们几个人心有不甘的来到福生的家里，坐在院子里一起探讨着刚才打雪仗的得与失，以及双方技战术的优劣。还约好了下午一起到河面上去溜冰，跑冰。实际上，每次讨论问题的时候都是在福生家里。福生的父亲老实巴交，家里的大小事务一概不管，只知道下地干活。最大的爱好就是抽烟和喝酒。抽烟对村里的大人来说不是大事。因为当时每家的自留地虽然很小，但是抽烟的家庭总是省出一点的地方种上烟叶，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还是很不错的。不用花钱，自己种点就够用。当然，不吸烟的家庭大多用来种点菜，自己够吃，吃不完的就送给邻居或是亲朋好友。邻里之间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而变得更加融洽。并且互通有无，吃的更加多样化。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不能买卖。当时，自己买卖东西那是违反纪律和犯法的。所以需要钱的时候，大多是邻里之间互相帮衬的。

贫穷的年代最大的好处是单纯和透明。邻里关系非常融洽，因为在物质极度贫乏的时代，你靠一己之力很难完成日常中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靠大家帮忙，打墙盖屋需要大家的帮忙。就是谁家突然之间来了亲戚，也需要邻里帮忙。家里一穷二白，每当家里有突然造访的客人，母亲们大多都会手忙脚乱。这时好的邻里关系就发挥了作用，东临给你送来了鸡蛋，南邻给你送来了青菜，西邻从墙上给你递过来面条和大米，北临给你送来了散装老白干。于是，地主之谊尽到，体体面面地送走客人；实际上，这个年代邻里之间借借取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小山家如此，福生家也一样。福生的母亲是个非常有魄力的女人，而且有胆量。当时虽然不允许买卖做生意，而她为了生计，为了七八口人的吃食，私底下经常地做一些小买卖换钱用。她对自己的孩子比较严厉，但对于小山他们几个铁杆玩伴还是比较宽容和照顾的。所以他家成了孩子们商量事情的第一据点，而第二据点就设在东大堰的一颗百年老树下面。

强的父亲也不管事，而她的母亲太过严厉，所以大家甚少到他家里去玩；伟的父亲常年不着家，母亲有哮喘病，人虽然很好，孩子们也很少到他家里去。而小山家，父亲也是不太管事，不过脾气又急又躁，不定何时就会被训斥。虽然母亲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小伙伴一般也就不到小山家里相聚。

吃罢午饭，他们带着自制的滑冰车，带着陀螺，鞭子，换好行头一起上路。雄赳赳气昂昂得向大沽河迈进。翻过两道大堰，经过了一脚深一脚浅的金沙区，就来到了冰上。这是一片自由翱翔的天地。

滑冰车都是自制的。孩子们找几块平整的木板，用铁锯锯成同样的长度，大约三十公分左右。然后用胶或钉子把它们连接固定到一起。最后找两段比较粗的铁丝，用锤子将其砸扁后固定在滑车底部。制作就算基本上完成。他们再找两段直径一公分左右细木棒，在底部装上磨尖的铁丝，滑雪棒的制作也就完成。而他们称作【懒老婆】的陀螺，当时有两种制作的材料。一种材料很难得，所以那是很珍贵的陀螺。就是用自行车淘汰的中柱连接件，在底部按上一粒铁砂豆，就是一只完美的陀螺；而我们大多数的陀螺，就是找一节粗细合适的木棒，用铁锯截成五六公分的高度，用刀子把底部削成圆锥形，而后在圆锥中部嵌入一粒铁珠子，一枚漂亮的陀螺完成。而抽它转动的鞭子，我们大多是用一根长短适中的细木棍，在其头部系上一根布条，就是驱使陀螺的鞭子。

他们一行四人首先进行的是滑冰比赛。四人一字排开，每个人蹲坐在自己的滑车上面，随着小山或是福生的一声口令，他们就会从河的这岸向河的对岸划去。滑冰是个力气和技术有机配合的技术加体能活。大多时候，是体能突出的福生和技术及平衡能力较强的小山取得最后的胜利。当然也有例外，有时候福生用力过猛，并且两手的冰铲子用力不均，滑车就会向侧方向滑去。胜负就在一瞬之间，胜负的走向有时就在你的面前不断转换着。

滑冰比赛完了之后，一般就是进行打陀螺比赛。滑冰消耗了大家太多的体力，而打陀螺比赛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这样，既可以让身体得到休息，又不会中断运动的进行。陀螺比赛一般都是这样，四人先用手把自己的陀螺转起来后，或是用鞭子上面的布条把陀螺缠住，用力一拉，陀螺也会转起来。比赛的规则是，陀螺开始转的时间不限，抽打陀螺的鞭子频率和力度不限，抽打的次数不限。但我们选定的临时裁判员高喊“准备，……，开始”的时候，就不许再抽打陀螺。当然，优胜者自然是最后倒下的陀螺。看似简单的比赛，其实也会有跌宕起伏的结果。有时，看似一个陀螺三晃两晃要倒，谁知它最后取得了胜利。

最后是最为刺激的跑冰比赛。所谓的跑冰比赛，就是在规定的距离和区域之内，第一个到达终点者为胜利者。跑冰最大的趣味在于，取胜的关键是平衡和技巧，而并非在于每个人的绝对速度。若论他们四个人的绝对速度，百米小山最快，强次之，再就是福生和伟。最有趣的是在一种我叫做牛皮冰的冰上面用力奔跑。跑在这样的冰上，耳边听到的是冰层啪啪的撕裂之声。看似马上要裂开，而且细微的裂缝有时在脚踩到冰的一刹那会渗出些许冰下之水。跑在这种冰上面是一种刺激和享受。

跑冰比赛，你可以在冰上跑，可以在冰上滑行，也可以坐在冰上用手推冰，借助冰的反作用力前行。只要不借助于工具，身体任何部位都可以用。在冰上，最大的快感就是有一种飞的感觉。说是跑冰，大多的时候都在滑行。因而平衡能力就是冰上之行最有力的武器了。

实际上，比赛的最后，无论谁是第一个到达终点，谁是最后一个到达目的地，都让他们高兴和兴奋。天渐渐地黑将下来，四人正准备带着工具回家，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他奶奶的，倒霉透了”。

原来伟一脚踩到一处不太结实的冰面，棉鞋和棉裤被河水浸湿。因为怕回家挨打受罚，他们几人就帮着找来树枝和树叶，点起了火堆把鞋和棉裤准备烤干。谁知方法不当，把棉裤烧了一个大洞。这下麻烦大了，吃饭穿衣对于每一个家庭都是头等大事，何况是生活最困难的小伟家，他母亲定会心疼死的，看来小伟挨打是难免的了。

于是，四人一起把小伟送到街门口，几人就在门外探听消息。还好，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们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后来，听伟介绍。开始母亲并没有发现，可能是睡到半夜。母亲忙完手里的营生，无意中看到棉裤烧了个大洞，就把睡梦中伟拖起，又拧又打，过了三天小伟露出衣袖给大家看，腿和胳膊上面还有淤青未退。显然他母亲是又气又疼，因此结结实实地揍了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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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龄前阶段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