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先动起来。
打乱一切,重组一切,让一切停下来。
停下来!
我的动作越来越大,在打翻一个罐子之后,摞在它上面的其他罐头也随之掉落,一阵响亮而凌乱的碰撞声后,柜子里整齐叠好的罐头塔塌陷了一半,剩余一半也摇摇欲坠。
这一阵响声像是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呆立在原地几秒后,知觉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感到自己的后颈上已经浸满了冷汗,有一滴正顺着我的脊背向下滑落。
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抚摸我。
我猛回头向后看去,茶水间的窗户外,天空是难得的湛蓝色。只不过和末日以前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相比,这蓝色少了一丝生机,看上去就像一汪倒扣在天上的泉水,我时刻都可能会掉进去。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冷静。
冷静,杨平生,先冷静下来。
这只是巧合,或者误会,或者单纯只是因为人像印花的质量不佳发生的意外——总之,一切是可以解释的。
我后退一步,脚踢上了其中一个罐头瓶,瓶子骨碌碌向前滚了一截,正滚到了我的视线下方。
这个罐头瓶和其他几只略有不同,它的标签并没有被完全刮干净,还残留着一个汉字。
我蹲下身去,把罐头瓶身扶正,我的大脑花了几秒才转动起来,我看清那是一个“温”字。
我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曾经和我谈过恋爱,但却让我无论如何想不起名字来的女孩。
她就叫温妮。
第63章寻找柳江第一步
首先,我认为这一切不会有这么戏剧化。
一个曾在学生时代钟情于我的女学生,为什么会在未来出现在罐头包装上,还是应急粮的包装?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走上了演艺圈道路,然后成为了应急粮包装的代言人。
这,合理吗?
我为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如此的发散能力和想象力感到震惊。
但人的脑子就是这样,越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所回想起来的不重要细节越多,我蹲在罐头旁,记忆多线并行,从过去到现在,反复无常。
混乱的回忆之中,我把罐头立起来,用力平放在柜台上。
效果拔群。
一切纷扰的回忆被这一声脆响打断了,我的大脑回归了平静,我看着被刮掉一半的标签,慢慢反应过来,“温”字并不一定代表着“温妮”。
温暖,温饱,温和,温文尔雅,温故知新——这是个好字,造出来的也都是好词,我不该都往诡谲的方向猜想。
不应该。
放下一个罐头之后,我脑子里活跃的思想转化为了近似麻木的平静。
我的眼睛木然盯向一个位置,手抬起来,把罐头归位,然后跪回原地,把罐头拾起来,再放回去。
我明明可以一次多拿几个,又或者是就把它们放在原地,推向一边找一个不碍事的地方。
这重复的动作仿佛赎罪,最后一个罐头放好,我又蹲回原地,和刚刚七零八落的思绪相比,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人生最顺遂的时候,我是不认为命运不可改变的。
那时候我有人爱,有工作,有父母的事业支持,很快我就可以把资产累积起来,逐渐老去,做一个生活里只有粗犷的富人笑声的无趣中年人。
谁知道未来会是这样的呢?
那时候我很难才去回头望一眼的柳江,现在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生活里唯一支撑我的存在,这说来不可笑吗?
我从蹲姿改为跪姿,抚平地毯上的褶皱,凝视了一会儿空洞的深色以后,我站直身子,掸走膝盖上的灰尘。
那就可笑吧。
就当我这一路跌跌撞撞的滑稽模样是在认罪了,最后让我见到柳江就好。
见到他就好。
我彻底没心思补觉了,早上八点,我把凉透的早饭吞进肚子,开始去往新一轮的模拟。
不过在进入如常计划之前,我还是略微准备了一下,具体是指打开公司的网络,用脱机状态进入服务器,把一些关键性的决策和源代码拷贝下来。
不为别的,为面试做准备。
妈的,我是不是应该在想方设法找一下彩票的中奖号码。
扯远了,正事要紧。
关闭电脑,我连上了打印机电源,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能用。一阵滚轴转动的响声以后,我闻到了新鲜的油墨香。
虽然有一年没工作了,但捡起来并不难,得益于学生时代养成的好习惯,这点信息并不难记。
问题解决,回到办公室,模拟头盔开启,我坠入黑暗之中。
上次退出计划时,我正站在柳江租来公寓的门前,再睁眼,电梯间传来一声铃响,电梯到了。
我下意识转头向他家的方向望了一眼,他没出来,不确定是在用什么表情停在房间里。
负罪感。
我收回自己望向房门的视线,迈入电梯,我低下头,打开手机查看路线。
我决定先不回学校了。
直接去网吧一键出图简历,然后直接去公司前台询问需不需要招聘——这对我这个算不上外向的人来说有难度,我决定还是退而求其次,看看公司有没有在提前招聘。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的确有在招聘实习生。
那就上吧,我对自己说。
——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站在我未来公司的楼下。
这感觉很奇妙,看久了公司大楼周围的残垣断壁,我甚至以为它四周一直都是这样的,现在停在人类文明环绕的CBD中心,我驻足四下观望了半天。
首都的冬天来得晚,四周的绿植还泛着绿色,今天天气一般,透着初冬特有的阴霾,但四周的行人都光鲜亮丽,谈吐间透露着大城市独有的自由气息。
这是我怀念的感觉。
不过我环顾四周还有一个理由,我对柳江撒了一个谎。
昨晚赶完作品集和简历,我又找到了带自己参加竞赛的专业课导师,看看他有没有门路能直接联系到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
好消息,他有人脉,他曾经的学生在管理层。
坏消息,就在我刚挂断导师电话的时候,柳江发来了消息。
以往我们每次吵架都是柳江先道歉,冷战也是,僵局也是,柳江总是第一个来打破的。
这次我不是故意晾着他的,我本来想给他顺手发个消息,但电话一打就忙忘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足情绪准备,然后点开聊天框。
他只给我发了一个表情,大概意思就是“想你了”。
我原本做好的所有对抗情绪一秒之内全部扫空了,面对闪烁着的表情,我前后撸了几次自己头顶的乱发,然后选择给他打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他的声音有些鼻音,他先自己解释说刚刚洗澡完打了几个喷嚏,但我觉得不像。
我跟他说明天忙完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