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方舟 063.瓶颈

远行舰队出发前三天。

“我很意外你真的会参加进来。”

李澄认为这个决定有点过于仓促，以至于他在考虑要不要拒绝可锋的申请，在短暂的思考后，他决定找可锋聊一聊。

在二十年前，他就知道可莉莎对于亲情和爱意的倾诉远比其他人来的要猛烈，他与维皇关系匪浅，又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知道她是一个徘徊在感性之中的女人，对这些东西的依赖也更强。如果失去一个在意的人，这种失落感能继续折磨她许久。

这让李澄对可莉莎怀有的除了友情之外，更多的是同情和遗憾，自己既然选择了史尔特尔，就没办法给另一个女人同等待遇，幸好现在还有可锋能弥补她心里的空缺，但现在这个救命稻草就要自己飘走了。

李澄耐心的劝说道：“你母亲只是不希望你自甘堕落，但没必要这样惩罚彼此，远行基本意味着永不再见，你难道要指望数百年后，泰拉世界的科技进步能追上你们吗？”

可锋迟疑片刻，年轻的皇储显然还抱着自己的想法，说道：“这也是她的意思，我现在已经搞不懂她了，我当然知道她心里也不愿意让我离开，但是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自己？维多利亚现在把我当成一个笑话，因为我连个数字报表都搞不明白。”

“越来越多的人质疑我德不配位，你知道维多利亚王室的复杂性，我在公众场合让我妈出丑，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澄心里暗暗感叹，心想那你就不能争点气，继续道：“她只是想让你有所成长，年轻人在这个时候都很迷茫，这很正常。”

“虽然你没有什么成就，这是可以被时间改变的，你只需要陪着你母亲不对吗？”

可锋无所谓的说道：“我只会让她再一次生气，这不正表明我应该做点什么，远行就能堵上那些人的嘴，告诉他们维多利亚皇储不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李澄说：“……这显得太逞强了，我得提醒你，你有可能吃不了这种苦。”

可锋叹了口气：“没关系，感谢您的关心，领袖先生。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妈也同意这件事，那就听她的。”

“我能问问您，在我出生前，维皇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么？”

“大部分是真的……少部分是虚构的。”

“传闻中她跟你的恋情也是？”

李澄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可锋点点头，像是得到了答案，并且在心里暗暗遐思，如果当年这个男人选择了母亲，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自己的诞生，更没有现在的维皇了，那中陆帝国又该由谁来继承呢？

“好吧……”

李澄思考一番，拍了拍菲林小伙子的肩膀：“你母亲是个可怜而坚强的女人，也是个好人，我不得不这样说，当年我救了她一命，但我的命也是她救的。”

“没有她，就没有希之翼公司。”

可锋笑了笑：“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您这样说，相信她会很高兴的。”

“我母亲有两个执念，第一个是关于我父亲的死，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虽然白锋家族从来没有怪罪过她，但是她从来没有脸面去见我的祖父……另外就是您了。”

李澄大概能理解这件事，问道：“可莉莎的另一个执念是我？关于什么？”

可锋有些难以描述，他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母亲在那些个夜晚怀念的是什么，她总是喜欢看着世界大战的老东西发呆，更多时候是怀念自己在希之翼公司的徽章，她当然不是喜欢这些褪色的老物件，而是它们背后所代表的一段故事。

然后，可锋用一句最准确的话说道：

“她希望能找回跟您一起冒险的那段岁月，她也说过，那些日子是她此生最开心的一段时间，领袖先生，我母亲的心灵依然渴望这些，渴望延续跟你们的友谊。”

……

……

出发之前，可莉莎已经给可锋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在可锋的记忆中，她还像是小时候的样子，在他身边忙里忙外，亲手给他系好衣服扣子，在孩子快要离开身边的时候，家长的心情都是复杂的。

在这个时候她只是扮演简单的母亲角色，可锋也注意到，今天棕榈堡内一个仆人都没有，可莉莎更是罕见的沉默下来。

两人牵着胳膊，可莉莎带着他走向城堡大门，这段长廊大概有五十米长，在多年以前那个鲜花盛开的季节，白锋也是从这条路上把可莉莎领进来，到了今天她也把可锋从这里带出去，在这一条路上只能听到他们稍显沉闷的呼吸声。墙上微弱的电灯闪烁几下，上面老化的线路有些都是大战之前留下的，它们都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逐渐褪色了，只剩下永恒的回忆。

当年可锋无比渴望母亲的爱，现在当她真诚的摆在自己面前，牵着自己的手时，他却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份爱意数十年，而现在母亲的手掌一如当年般温暖，他也马上就感受不到她了。

可锋这个时候突然希望这条走廊再延长一些，好让他多跟母亲说说话。

但是说什么呢？

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

可锋突然想要苦笑几声，他把手拉的更紧一些，他不好意思对母亲说“我爱你”，在这个时候多么希望可莉莎能说，“留下来吧，别走了。”这样他所有的心理防线都会被击溃，留在她的身边，再也不会走了。

可莉莎的声音显得干涩发直，不太自然，给他掖好衣角，望着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可锋，她显得万分悸动。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还很正常，语气郑重：“千万注意不要生病。”

“到了外面要跟同事好好相处，那里不像家里这样什么都能迁就你，另外记得不要受什么委屈，不是自己的错误就要说出来，最后就是做一个好人，不要做坏事。”

可锋认真听着这些话，配合上可莉莎现在关心万分的话语，心下微动，上前抱了抱母亲的肩膀，道：“回去吧。”

可莉莎看着他带着行李走了几步，然后不甘心的向前挪了几步。

可锋回头看着她，然后她又停住了，到最后他们也没说出挽留的话。

几秒钟后，可莉莎的神色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突然说：“我送你去车上吧。”

时间静止了一小会儿，可锋那颗冷硬的心一瞬间软化了，他马上要离开这个家了，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开口说出：“好。”

但是事实上可莉莎听到的是。

“不用了。”

可莉莎眨了眨眼，随后微笑点头，说出了对孩子的最后一句叮嘱：

“照顾好自己。”

可锋努力把这张脸记在心里，然后硬着头皮离开。

可莉莎注视着他的身影离开视野，她随后重新望向这座偌大的棕榈堡，这里就像一座失了魂的锁窖，周围的空气让她的皮肤跟着发凉。

仅仅失落了半个小时，她像是忘却了这件事，眼很快神重归宁静，到盥洗室洗了把脸，站起身走回房间，重新注视着桌子上的工作。

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可锋特地溜到了后院，重新看了一眼那座白锋的墓碑，上面依旧是一尘不染，古朴平静，宛如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他上前轻轻逝抹上面的文字，再次铭记这个未曾谋面的亲人，然后他甩开目光，走向了左手边的第二条道路。身后的许多嫩芽抽枝散叶，丝毫没有被刚才的这一幕影响。

“再见，泰拉。”可锋喃喃自语，最后一眼看向故土维多利亚。

……

……

泰拉1114年，5月，后启示录第十一年。

希之翼开展的超空间引擎计划是一场可怕的失败，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环境污染，许多激进的超空间研究带来了大量的社会问题，数万亿投资投入这个无底洞中耗尽了大量资本的耐心，于是泰拉世界进入了新的争执阶段。

激进派认为，应该实现更加激进的空间实验，并且力争在空间原理上获得突破，这能帮助泰拉世界获得新生。

放弃派则持有相反态度，认为超空间计划已经是失败之作，继续在这样的失败路线上投入也注定是失败的，他们希望把道路拉回到传统的工质推进路线上。

“不可能，工质推进在太空中效率非常低，而且需要复杂的散热系统辅助，飞船的速度越快，这样的工质系统就越难以维持稳定。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在散热系统上有那么大的突破，而且即便加速到光速，对于宇宙恒星系旅行来说还是太慢了！”

Wisdom首先发表了意见，他极力反对常态工质推动飞船的研究，并且称这样的光速飞船没有意义，只有在超光速（FTL）领域获得突破，宇宙才能成为泰拉的未来。

蜂群的技术已经证实空间技术下的超光速可行，那么泰拉就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它，这一席话赢得了大量学者的支持，放弃派显然不占上风。

反对者喊道：“超空间计划只能恶化我们的经济，损坏我们的环境，我们主张约束超空间实验的投入，至少不能够对人类产生影响，在去年的三次激进实验中，有无数人为之丧命！”

“我们不能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实践下去了！”

在这种环境下，泰拉第一艘科研船诞生了，它仍然是前FTL状态，但是上面搭载了最新型的实验型超空间引擎，泰拉将在星空轨道上进行第71次超空间测试。

科技爆炸，人类总有这样的乐观思想，那就是人类的进步速度越来越快，在进入工业时代后，他们一定会大步向前。

然而，真的存在科技爆炸吗？

科技瓶颈总会过去的，然而，这个瓶颈能持续多久呢？

科技是否会在某个阶段一直停滞？这里就是真理的上限？

无人能知道，空间技术会不会是人类的终点。

突然间，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破了新秩序的美梦，当人们沉浸在天堂般的新世界中，总有人亲口说出世界的伤痕，然后天堂之人低下头，才看见了还有人活在水深火热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李澄造的杀孽实在是太多，导致现在大陆各国都对希之翼公司抱有怨气，这真是报应，我难以想象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还能发生战争。”

Creator如此感叹道，他看着这张来自南陆的紧急报告。

南陆解放阵线向卡穆鲁克国发起了全面进攻！武装进攻一个民主独立国家，这是明显违反国际法的！

希之翼万岁！碾碎所有胆敢挑战新秩序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