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拆迁 第22章 过年

楼诗雨从市民服务中心回来，就将三余村房思建家的那个地块发改委国土局又申请了几个依申请信息公开，心里对于嘴上微笑什么其实什么也不干的工作人员忿忿不平，再申请几个，出点恶气。

时近年底，房思建也放假了，虽然事实上法定假日是除夕开始，但是一般企业腊月二十五就放年假了。因为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单休，假期回家洗洗刷刷，打扫卫生大扫除，毕竟按照法定时间放假，就来不及搞卫生了，何况平时也没有按照法定假期双休。上班的壮年劳力都是家庭骨干，需要时间购置年货过年，洗刷什么的也是主力，所以早点放假很有必要，而且即使不放假，效率也是低得可怜，所以不如放假了皆大欢喜，不然其他厂放假早了，明年很可能就会成为招收新工人最多的厂，所以大多厂有这个默契，腊月二十五放假

这天房思建挑个双日，去送了年礼。也没太隆重，一只猪腿，一箱酒，两条大青鱼，一箱水果，一个红包，楼道宽不抽烟，不然买两条烟也就可以了，送了礼，顺便把楼诗雨接家里来帮忙。

由于基本上板上钉钉明年要拆迁，所以今年房品元老两口决定做馒头、蒸年糕都是在自家的土灶上进行，拆迁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亲自动手做这个了，至少没有这样方便了。之前几年，都是几个亲戚邻居轮着来，今年你家明年他家，一起做馒头，因为现在年轻人大多不在家，都是中老年人撑着这些传统，而做馒头和蒸糕。家里两三个人转不过来，所以一般都是三四家协作一起做，互相换工一整天。

如皋地区以大米为主食，平时很少做馒头，偶尔是早晚吃面条，经常早晚是玉米粉（比一般意义的粉要粗一些）熬的粥，没有北方的那种饺子，而是扁食或者是叫做馄饨。限定的吃扁食的日子是农历七月半，中元节，祭祖用扁食，现在祭祖也用饭菜酒，比平时（清明节、十月初一寒衣节、冬至节、除夕）祭祖加个饺子，再平时就是正月里上灯落灯，有风俗说正月十三上灯汤圆，正月十八落灯面，再有端午粽子，冬至汤圆，其他时候中午都是米饭为主。

只有过年才做馒头、蒸年糕，而发酵的酵水是进腊月就开始发酵，每天加上每天做饭的时候加上一点米饭、一点米粥、玉米粥等，到做馒头的时候已经都有满满一酱菜坛，然后用这个酵水和面，在临做馒头的前半天兑碱，然后再次发酵包馒头上笼蒸，因为偶尔做馒头，所以做不好馒头的概率并不低。但是如皋人讲究老酵，自己家投加，将近一个月，觉得这样的馒头香，不相信直接多用酵母发酵出来的速成面团。也许也只是一个仪式感，现在的年轻一辈更加热衷于去街边专业的馒头店买馒头了，那些馒头店平时卖馒头，年底加工馒头反而比平时自己做生意好几倍，利润比平时更加高。

但是因为做馒头才一年一次，很多如皋人把这个事情看成很隆重的事情，甚至可以看成可以预示来年吉凶的。做得好，来年吉庆有余，万一馒头做得不好，碱多了发黄，火不够蒸气不足蒸出干瘪的馒头，都是个不好兆头，馒头不好吃是其次，因为馒头会吃到大半个正月，所以做出这样的馒头自然会影响过年的气氛。

所以又会有新年里千万要小心谨慎。做生意工作出行都要分外小心。

而今年自己亲手而且在家做馒头也许是最后一次，因为拆迁之后就没条件自己家做了，只能自己调好馅料去加工店加工，而事实上也很多人已经选择那种省事的方式，而有些事情，等到了失去才知道珍惜，也许就是说的这些事情吧。今年这样的劳作虽然麻烦，但是充满了仪式感。

所以今年房品元和叶爱菊决意要在家做馒头、蒸年糕，房思建房新建他们都不太愿意，但是还是不忍拂了老人家的热情。

要借笼，买笼垫，借糕箱，好多房思建都说不出名字的工具，准备妥当，早早吃过午饭就开始蒸馒头，房品元一个人烧火，叶爱菊和房思建两个人包馒头。蒸完下来要人拾馒头，放到外面冷却，楼诗雨就担任了拾馒头的任务。馒头做得很好，发酵得又白又大，外表饱满光滑，也不酸，也没有碱黄的颜色，可谓色香味俱佳，叶爱菊很开心，因为这预示着来年的运程很好、家道兴隆。

馒头蒸完再蒸糕，也就二十斤糯米粉，叶爱菊自己掌筛，因为别人都不会，糕箱有个底板，反着刻着字，放上格子，筛满之后，用木板刮平，再用一块纱布蒙的透气的板翻过来，放进蒸笼，没多久就蒸完了。厨房里热气腾腾，热气甚至透过屋顶从瓦缝袅袅溢出，从窗户窜出。满是过年的气氛。

流水作业，流程熟了之后也很快，才三四个小时，馒头和糕都已经搞定了。接下来是房思建做鱼腐，叶爱菊做夹沙肉。

鱼是早上买了送礼的时候多买了两条，房思建手起刀落。飞快处理着，将鱼肉去皮去骨，切成小块，放入绞肉机中搅打成鱼泥，在鱼泥中加入盐、糖、胡椒粉、鸡精、味精等调味料，搅拌均匀。

同时将适量鸡蛋去了蛋黄只留蛋白，让楼诗雨用筷子不停顺时针搅拌，一直到蛋液完全变成泡沫

然后将鱼肉糜和蛋液搅拌，加入适量淀粉，用清水煮沸下鱼腐，只见房思建用左手捞起半捧鱼肉糜，右手用筷子挑起一块蟹黄油放进左手肉糜中，然后放下筷子拿起一个汤匙，刮拉几下，肉糜就变成了一个圆球，放进滚水，翻腾几下就鱼腐就做成了，重复几次，然后捞起放冷水降温。鱼腐是淮扬菜的经典，而如皋近年又以蟹黄鱼圆精益求精，变为过年必备佳肴，房思建之前学过厨师，做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做完鱼腐，又把鱼骨鱼皮炸成鱼块，而油锅就留着给叶爱菊做夹沙肉。夹沙肉材料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是过年的时候吃的，而今天正好楼诗雨来，先炸几个给楼诗雨尝尝。

叶爱菊之前因为是土地征用而去到县城的副食品公司上班，具体的是一个工场作坊，加工食品，例如麻花、粘糕、潮糕，夏天做凉团绿豆糕，冬天做炒米糖花生糖等，让叶爱菊念念不忘的是以前店里的豆沙，货真价实，不像现在卖的豆沙一个不是纯赤豆沙，掺了蚕豆，这个口感就差很多，再一个就是偷工，不能好好耐心熬掉里面的水分，一是省了工，一是增加了出产。今年叶爱菊要自己做赤豆沙，因为以后没有大灶，做这个就很不容易了，虽然麻烦，还是很期待很值得，因为以后再不想再也没有条件自己做了，颇有些悲壮的情感，这次叶妈妈蒸了赤豆洗的豆沙，然后在大灶熬净水分，适时加上油糖，做出童年记忆里的像牛皮糖一样弹性的豆沙，在外面摊开，一会就凉了，而这个豆沙，叶爱菊还特地去找了之前的同事，询问了技巧，如何能够让他弹性好，不像现在超市卖的豆沙那么水。

稍微冻过的白板肉正好切，要刀工好，薄如蝉翼，可以看到刀，一刀到底一刀不到底，就和切藕夹一样，包豆沙的时候，叶爱菊从冰箱里拿出秋天采摘的用白糖腌制的新鲜桂花，剁碎，然后用豆沙团在上面滚过，桂花就全部沾在了豆沙上。深红的豆沙上点点的黄点，宛如小时候夏夜乘凉看到的满天星。

原来，叶妈妈为了这个夹沙肉早就开始准备了！当叶爱菊筷子夹上包好的胚子在糯米糊一蘸然后放进油锅，伴随着吱吱的油炸声满屋子弥漫了迷人的香味。起锅了，薄薄的米糊脆脆的、白板早已融化在油里、剩下淡淡透明的一层看到豆沙在流动。趁热吃一个，桂花香、豆沙甜、米糊脆、肉油滑，一起在嘴里弥漫开，房思建先给楼诗雨夹一个尝尝，然后自己咬一口，满是幸福感，叶爱菊虽然自己还没吃，但是洋溢着自豪幸福的笑容，估计她一定是回忆起以前上班的日子，或者是觉得今年过年的好心情，才值得用心地来做一次夹沙肉，也许因为房思建的女朋友回国，而现在最大的两件事，拆迁和小儿子结婚都会在新的一年搞定。

今年过年，蒸馒头、蒸年糕、熬豆沙，这些必须要平房的大灶才可以完成的，也许明年这些都干不了了。

吃完饭，房思建送楼诗雨回家，顺带着才做的馒头，糕，蟹黄鱼腐、夹沙肉的半成品，叶爱菊还包了一个压岁钱，硬塞给楼诗雨，叶爱菊唠唠叨叨地说着：你们家拆迁了，没有地方做馒头了、也没有地方蒸糕了，明年啊，我们家也没有了，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这边房品元把馒头分成几份，给房新建也送点过去，还蒸笼照例也要送上六个或者八个，还糕箱也是，得附上几块糕，这个是传统礼仪了，以示感谢。

做馒头蒸糕这两个大事解决之后，就真正的等着过年了。

过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年前要去祖宗坟墓去送“压岁钱”，因为曾祖的坟墓刚刚迁过，因此是全家出动一起去祭拜了一下，烧了纸钱，一位一个钱袋子，纸钱原本是一张正方形红纸包着锡箔叠的元宝，现在也有现成的袋子了，装得多点，也变成主流了。

然后就是除夕中午祭祖，做一桌菜，盛上饭，按例是八个碗，房品元也和房新建房思建和孙子房灿交代，桌子上坐的都是谁谁谁，这边风俗，供桌上三代人：分别是房品元的曾祖父母、祖父母、叔祖父母、父母，而房品元叩拜的时候，也和祖宗一本正经地交代，要是清明节的时候家拆迁了。供饭就会免了，直接把包子送坟墓上焚化，等拆迁有了房子再举行祭祀。先行打过招呼。大年夜的团年饭自然还是满桌子佳肴，而今年也许是老宅里最后一次团年饭。有寓意年年有余的红烧鱼，有象征团团圆圆的汤圆，还有那香喷喷的红烧肉、尤其是叶爱菊用心做的夹沙肉，是房新建房思建童年的豆沙味道。一家人共同举杯，为新的一年祝福，清脆的碰杯声中，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出幸福的光彩。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全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着亲情的温暖，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时近午夜，到处响起了鞭炮声，房新建和房思建两人到土地庙去送庙香，初一、月半、二十五是本地百姓都会去土地庙送香，三支也好一把（二三十支香上下，用狭长多色纸条包好）也好，也就是去拜拜，是个寄托，平时也只有老头老奶奶去了，而正月初一，因为除夕晚上和初一交接是凌晨了，老年人不适合熬夜，又传说谁去送头柱香会发财，会运气好，所以每年除夕十一点（传统以十一点开始交子时）开始就陆陆续续有村民去土地庙送香，一直到凌晨一两点，倒是苦了附近村民，需要自发值班，防止大的斗香倾倒等引起火灾。年年岁岁，无人有怨言，信仰的力量还是让人感动。

接下来几天过年就是吃吃喝喝，互相拜年，在邻里之间，拜年也让原本有些陌生的关系瞬间拉近。平时遇不到的邻居大家互相串门，分享着的趣事和喜悦，聊聊家长里短，谈谈新一年的打算。

当然也有顺便聊聊评估拆迁的的事情，都是泛泛而谈，因为评估结果还没有出来。而更加多交流的是在新年小赌赌—麻将、长牌、斗地主、砸金花过年是无论是官方还是家庭都是合法赌博的时候，官方不会在这时候抓赌博，新年伊始，家庭也不会因为男人打牌而吵架翻脸。小孩也不会因为这几天淘气犯错受到惩罚，所以是百无禁忌的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