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新谈 第三十六章 误会

裴世矩由伯父裴让之抚养长大，但是裴让之在文宣帝高洋的时候就被高德政陷害，赐死家中了。理由是裴让之在魏静帝逊位与诸臣告别时表现得十分悲伤，“眷恋旧朝”。

那时候裴世矩才七八岁。后面估计是由伯母抚养，长大成人。

在原来的时空中，要等高俨的五弟高贞长大，出来当州刺史，开府，裴世矩才谋到个兵曹从事的差使。（注：北齐从事与参军并列。）

现在高俨到处征辟人员，他来报名也是情有可原。

小高王端坐在床榻上，仔细打量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他身材挺拔，有些瘦弱，估计是最近吃得不好，但是眉清目秀，仪表堂堂，高俨一看就觉得他是个人才。

裴世矩被高俨盯得有些心底发毛。

现在找差使太难了，自己关系也不硬，家族也不照顾，朋友们都还没有发达，没有举荐的能力。听说琅琊王府征辟掾属的消息，这才来试一试。也不管什么前程了，先进朝廷有个一官半职才是真的。

“你就是裴世矩？”高俨明知故问。

“回殿下，下官正是。”裴世矩这还没有办入职手续呢，就先以下官自居了。

“家中还有何人呐？可曾婚配？”高俨问道。

“下官幼年失怙，少年失恃，而今家中仅剩从兄，与下官相依为命。也并未婚配。”裴世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嗯，挺惨的。

“那你会些什么呐？”高俨又问道。

“额....这个这个下官长而好学，尤爱文藻，颇有刀笔之功。”

“还有呢？”高俨又问。

“嗯......下官，下官留情世事，粗识人心，能为殿下.....出谋划策。”裴世矩有点紧张了。

不料高俨拍手笑道：“好！好！好！果然宰辅之才，古人诚不欺我，裴世矩，你在我府中先做个小官儿如何？”

其实这高俨也就随便一问，压根儿没在意裴世矩回答了些了什么。一番对话下来他就忍不住夸奖，要把裴世矩留下来。

但这番话就把裴世矩吓到了。

这琅琊王在说啥？我有宰辅之才？我就编了两句话看出我那深藏不露的才华啦？

不对，不对。我一个王府掾吏，就说是当宰相的料，那这琅琊王岂不是，是想当皇帝？！

当年先帝更爱琅琊王，欲将皇位传给他，后念及当今天子已经长成，琅琊王年龄尚小这才作罢。

看来这琅琊王果然有狼子野心。

我裴世矩现在无依无靠（把亲哥舍去了），无所畏惧，正该舍命一搏的时候，既然琅琊王有如此宏图大志，我也不妨辅佐他一番，成就千古伟业，将来青史留名。

“裴世矩？裴世矩？”高俨见这小伙儿有些走神。

“愿凭殿下驱遣！”裴世矩纳头便拜。

这年轻人就是好用，随便许个小官儿就开始贴心贴肺的干，怪不得后来企业喜欢应届生。

“快快请起！”高俨鞭伤未愈，不然就要拉他起来，“你坐，你来，就坐我旁边。”

裴世矩感动得要命，也不推辞，在高俨盛情邀请下坐到床榻边。

他心里已经有一种，这个画面要被写进史书的感觉。

君臣相对，什么抵足而眠，什么推心置腹，就是这样的了！

“殿下欲行大事，还得更加谨慎才是！”裴世矩说道。

裴世矩见高舍洛早已退出门外，这里又是高俨卧室，于是他就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接下来要轮到高俨震惊了。

什......什么？我把我要篡位当皇帝写在脸上了吗？我演技这么差了吗？

还是说，这就是个揣摩人心的天才？和士开派来试探我的？？

高俨心底一万个想法飞过。

“世矩说.....说的大事是指....是指什么来着？”高俨假装不懂的问道。

呵，这种考验，难不倒我裴世矩。

“殿下无非就是想篡位而已。”裴世矩淡定的回答到。他太相信自己的细节观察能力了。

高俨再次震惊，第一次见这么实诚的古人。

难道真的是和士开派来试探我的？

高俨盯着裴世矩的眼睛，想看出一点慌乱。

但是没有，他的眼睛清澈又坚定，让高俨想起了两千年后那些清纯又愚蠢的大学生。

犹豫再三，最后高俨想到，历史上也没听说这人有投靠和士开的记录啊。

高俨看着他的眼睛，高俨选择了相信。

“世矩有什么意见吗？”高俨直接问。

我篡位你在意吗？

裴世矩松了一口气，他说道：

“下官有三点看法，希望殿下注意：

其一，慎言。像方才殿下的“宰辅之才”放到有心人耳里，传给当今皇帝，殿下已经有了杀身之祸。殿下在外面任何场合，少说话，甚至不说话。”

要知道，高欢的第十二个儿子高济，前年听说高湛驾崩了，然后对旁人说了一个：“计次第亦应到我。”被人传到高纬耳中，高纬马上就派人把他杀了。

“其二，慎行。不要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笔迹，一旦写下立马销毁。平日不要有任何逾制之举，凡车马仪仗，最好降格使用，甚至不要轻易出门。”

当年高演的儿子高百年，年仅八岁，因为别人教他写字，他写了几个“敕”字，就被高湛召来杀死了。

因为“敕”字只有皇帝才能用。

“其三，存己。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当今天子暗弱，周围多是恩幸小人。殿下应先存诸已，晦迹韬光，伺机而动，再顺势而为。”

高家的亲王，尤其是离皇位血缘近的亲王，只要去展示能力，基本就等于赶着自杀。

裴世松也不客气，马上摇头晃脑说了一通，他根本不在乎不考虑高俨对他的看法，他现在只想狠狠的表现。

有个聪明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太妙啦！这就是如鱼得水的感觉吗？这就是金色传说的震撼吗？

高俨喜不自胜，虚心接纳裴世矩的建议。

此后高俨也确实很少说话，大家都叫他沉默的高王。

“世矩所言极是，本王全部接纳！还有吗？还有吗？”高俨问道

“再有嘛，可能殿下还需要表现得，荒唐一点，同时又不要过分。下官建议殿下多多搜集奇珍异玩，择其精巧送于天子，使天子不再怀疑殿下。”

“当然，下官亦不知殿下还有哪些谋划，如果殿下信任下官，不妨尽数道出，下官为殿下好生剖析一番。”

高俨大喜，对他说道：“等几天我把人都叫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高俨唤来高舍洛，让裴世矩在王府做个参军，一年给他开两百匹绢的俸禄，包吃包住，逢年过节另有赏赐。

裴世矩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还得天天到处找些替人写文章的事情做，一天两个饼也不顶饱。

这让裴世矩喜不自胜，一通嘴炮就拿下高薪工作，他太满意了。

当然，高俨也很满意，剩下两人还要过几天才来到府上。

这下僚属勉强加了三个，就不知道朝廷会给高俨派什么教辅官了。

（亲王师品级很高的，三品官，一般要很有名望才华的人才担任，王友，王文学要低点，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