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新谈 第一章 吃喝

“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袂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北齐书卷十四》

略知历史的宅男高严在上海出差，得了最流行的传染病，高烧，全身发烫，头疼得要命。一觉醒来，周围变了模样。

这是北齐武平二年，初春时分，天气不见回暖，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小民们只能裹着干草抱着土狗取暖，贵人们却在府邸里热出了细细的汗珠。

“殿下醒了！”一声少女喜悦的惊呼从耳畔传来。

说不清是571年的高俨融合了未来一个普通人的记忆，还是说这个普通人的灵魂融进了高俨的身体，总而言之，穿越了。

高俨从迷迷糊糊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做了一个现代人的梦，现在的他却是嚣张跋扈的高俨，一年后就会被皇帝高纬打杀的高俨。

一下子他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

北齐将亡，隋亦篡周却是个短命王朝，其后便是大唐盛世，宋元明清.......

他，琅琊王高俨，摊上个以“诛杀良宗”“宠信奸佞”知名的亲哥北齐后主高纬

眼下最大的劫难就是，一年后，他将被亲哥后主高纬诛杀，享年14岁。

要是这一劫逃过去了，那六年后，北周皇帝宇文邕将大军尽出，灭掉北齐。

要这一劫中还不死，那再过一年，北齐许多宗室将以谋反罪名被尽数处死。

要这一劫还能躲过，还有可能成功获得流放巴蜀的凄惨结局。

已知劫数，又该如何渡劫？

......

高俨睁眼，一看，床沿站着四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均着窄袖高腰长裙，裙子黑红相间，头发盘成个朝天的单发髻，发髻上插着不一样的金银发饰。

小姑娘们青葱白嫩，可爱伶俐，各有殊色。

她们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侍女。

因为皇帝阿兄把他迁到邺城东北角的北宫，只准他五天进一次皇宫，太后心疼得紧，特意为他挑选了几位聪明伶俐，样貌姣好的侍女服侍他的生活起居。

不过高俨一到北宫就大病一场，高烧三天，现在才醒来。

随着高俨的苏醒，整个北宫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府中小吏向王府属官传递消息。食官，典府丞纷纷开始布置任务，应对高俨可能的吃喝拉撒甚至出行的各种命令。

各路探望使者也向皇宫内的太后和皇上、高俨的岳父李祖钦家，还有御史台，京畿大将军府各政事长官报告高俨苏醒的消息。

高俨现在身处的北宫在邺城北侧，是曹魏旧宫听政殿的后身。

当年神武帝高欢的大儿子文襄帝高澄就是在这里被厨子刺杀，第五个儿子景思王高浟也在这里被刺杀，老太后娄昭君也是病死在这里，这真可不是个好地方。

此时高俨正躺在一张奢华的围屏大床上，三面是锦绣的花鸟图，一面侍奉着四个可爱的侍女。

他感到浑身湿漉漉的，汗水浸透身上的绸缎单衣，把丝裘被子打湿了一大片，现在是又渴又饿。

王府医官赶紧上前，确认高俨身体已无大碍，嘱咐高俨按时服药，好生休养。

“现在什么时辰了？”高俨问道。

“回殿下，午时刚过。”领头的侍女金珠轻声回答道。

金珠有着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眉毛弯弯，未施粉黛，模样可人，头上的发饰是一只金簪，还真挂了几粒金珠。

这四个侍女分别叫金珠，白玉，燕儿和素宥连。

这金珠从南陈俘虏来的官宦人家的女儿，入宫时虽才**岁，却已经识得不少文字，胡太后因此把她养在身边，后来给了高俨。

白玉是宫女收养的孤儿，自小就养在宫中，对宫中各类规矩相当熟稔。

燕儿和宥连却是从民间选入。素宥连鲜卑出生，鲜卑话和汉话都会说，看上去有点西域风情。

高俨手一招，“我饿得很，先吃点东西吧。”

侍女白玉应诺，这白玉却生得一脸清纯，眼睛忽闪忽闪，鼻子小巧可爱，看上去有点笨，其实却机灵得很。

白玉退出吩咐食官准备，琅琊王要用膳了。

北宫的后厨是不分日夜有人备菜的，不管高俨吃还是不吃，每天都要杀猪宰羊，鸡鸭鱼肉一并备好，各类肉羹，肉胙，水果时蔬常备常换。

侍女金珠和素宥连为高俨换了一套衣服，披上了毛裘，然后要搀着他出卧室。

高俨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走，让侍女们走前面领着他出去。

从后寝出来便是前殿，一张宽敞的矮桌上已经摆了些各色饼子，如羊肉饼，猪皮饼，髓脂饼之类的，还有掺和了蜂蜜的羊奶。

高俨坐在桌前的矮塌上，先是一咕咚羊奶下肚，胡乱塞了几口，舒服许多。

这时候下人们陆续捧着食盒上菜。

先有鱼鲊肉脯十余碟。有酸鲤鱼鲊，裹鱼鲊，猪肉鱼鲊，五味脯，猪，羊，鸡，鸭，鹿肉脯等。

这些菜式属于提前就腌制好的餐前小零食，所以上得最快，不过鱼鲊都有些发酸，肉脯也是有点干巴，放闲暇的时候嚼一嚼还有些风味。

高俨这才缓过神来，慢慢吃，菜多的是。

又有各类肉羹六盅，有猪蹄羹，羊肉羹，鸡肉羹，鲙鱼莼菜羹，酸菹鸭鹅羹，菰菌鱼肉羹。

这些肉羹每天都会提前做好，所以上得最快，正值春天，莼菜和蘑菇都是新鲜摘采。

肉羹还合胃口，没有特别的腥膻味。高俨每样都尝了一口，各有风味。

再有各种炙好的鲜肉六盘：有牛心，羊外脊，猪颈，牛百叶，牛羊肝，鲜鲈鱼肉。

这个时候调味料比不上现代，不过也有葱姜盐醋，豉汁橘皮，各类胡椒香料等，而且食材新鲜，做出来的烤肉，外焦里嫩，鲜美可口，风味十足。

高俨胃口打开，一阵狼吞虎咽，看得周围的侍女和下人暗暗的吞咽口水。

小高王以前吃饭都是浅尝辄止，估计今天是大病初愈，胃口正好，所以吃得个痛快淋漓。

而后还有各色蒸煮菜肴六碗，如炒鸡蛋，蒸鸡蛋，春笋汤，油荠菜，膏油紫菜等。

此时高俨吃肉吃饱了，这些菜肴只是浅尝几口。

最后是各类果脯六盏，如枣，梅子，杏，柰，桃子李子等。

高俨吃饱了，问道：“菜肴就是这些了吗？”

了解宫中大小制度的白玉回道：“午膳已经上齐了，殿下从宫中搬出，在北宫的衣食礼制一一应亲王法度，不比宫中。”

高俨自言自语的说道：“昔在宫里，衣食用度跟我阿兄差不多，来这儿吃起来虽然规格降了点，无妨，倒还乐得个自在。”

在宫中的时候，吃饭他的规格跟皇帝差不多，高纬有的他都有。

随后高俨命将剩下的饭菜一并分给了下人们。

用餐之后，侍女燕儿禀告，有皇宫使者来访。燕儿生得小巧玲珑，有些江南小家碧玉的感觉。

皇宫使者是一位胡人宦官，他年纪十四五岁，跟高俨相仿。

他跪拜高俨后，说明了来意。

宦官解释道，太后听说高俨痊愈很是高兴，让高俨明日上午去拜见皇帝和太后。

高俨见这宦官衣着单薄，脚上又穿着一双旧靴子。

虽有令牌信物，但不像常在宫中行走，这穿着有些太寒酸了，要知道宫里的赏赐是不少的，不至于连丝绸皮毛都穿不起。

在宦官说完后，高俨问道：“你姓甚名谁，在宫内做什么差使？为何我在太后宫中不曾见过你？”

小宦官抬头一望，见小高王目光炯炯，锐利似箭，要把他穿个通透，心道不妙，这次冒充使者怕是已经被琅琊王看出来了。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殿下恕罪！宫内大长秋阿爷嫌天冷，把传话的差使推给了奴婢！奴婢人微言轻，推脱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代传消息，非是有意冒充！”

他听说琅琊王跋扈嚣张，以前有鞭笞甚至虐杀下人的行为，害怕不已。

不过磕头之时，他又悄悄瞥见高俨不像是要处罚他，于是又说到：“奴婢叫田敬宣，在宫中守门，刘辟强刘侍中是认得我的。”

中常侍刘辟强曾经是琅琊王身边的亲近宦官，提他的名字说不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