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承妆 第二百一十章·连环

此话不在情，却在理。尤其也符合窦姨娘一贯趋利避害的性格。

盛时果然没有多想，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故意板着脸斥责道，“你是家里的长辈，小辈出了事儿去寻你，怎么能不理会呢？当初我可是把内宅交给你和卫姨娘一起分担的，你倒好，彻底做起了甩手掌，什么事都不管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窦姨娘，但又何尝不是提醒卫姨娘呢？

窦姨娘笑着道，“是啊是啊，我后来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这不就赶紧跟着去了吗？”

盛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向一旁站着的卫姨娘问道，“当时彩笺去找你，你去了哪里？”

卫姨娘面无表情地道，“时隔太久，妾身早就记得不了。不像窦姨娘，连女儿练琵琶这种小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很有听头。

谁会在意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呢？除非是故意为之，否则哪个会故意去记得？

分明是别有用心！

窦姨娘听着，脸上的笑容虽然没变，但眼神却已相当犀利，“我没有卫姨娘一身的才干，把持着家里的家务，还能教养得出好女儿。我就不行了，必须紧盯着两个女儿，稍有松懈就不成事。一心全放在了她们的身上，自然记得清楚。”

盛南锦听着想笑。

这个窦姨娘也真是个不让人的，明里暗里地讥讽卫姨娘为了管家权利忽略了女儿的教养，尤其在出了慧心庵那档子事情后，这番话就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盛时也是心中一动。

盛南锦则缓缓道，“父亲，难得人这么齐全，大家不妨把话敞开了说。既然要查问清楚，不妨将彩笺也叫来好了，她如今正服侍我呢。”

盛时微微点头。

彩笺很快便被带了进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神色显得十分惊慌。

盛南锦轻声道，“彩笺，你先别怕，有些事情问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当日二小姐落水之前，对你可曾有过什么交代？”

彩笺想也没想地道，“那天我和三小姐身边的彩豆在一起学编穗子，没见到二小姐，是荷华姐姐来告诉我，要是二小姐一盏茶的工夫没回来，让我去找卫姨娘和窦姨娘帮忙。”

盛南锦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缘由？”

彩笺茫然地道，“不知道。荷华姐姐说是大小姐请二小姐去的，怕二小姐吃亏。”

盛南锦忍不住看了荷华一眼，正巧她也偷偷观望着自己，四目相对，荷华立刻低下了头。

盛南锦心里却十分雪亮。

当时她还是盛南绫，收到消息直接便带着荷华出了门，压根没有做这样的吩咐，所以只能是荷华假传圣旨，故意让彩笺引窦姨娘去后花园。目的就是为了将卫姨娘从整件事中抽出，而将窦姨娘卷进来。事后盛时查问起来，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好让窦姨娘参与太多，这才能由卫姨娘出面保下荷华，处置了穿月和其他一应丫鬟。

一环又一环，配合得天衣无缝，居然是招连环计。

连盛南锦也忍不住佩服起来。

也真难为了她们，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奇策。

盛南锦记得当日接到消息后，她便赶紧收拾打扮，荷华一直在跟前儿帮忙，并未有离开的机会，所以说她是事先去找的彩笺，要是她没有参与其中，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呢？

盛南锦笑着道，“你可记得荷华去找你的时辰？”

荷华听着心里咯噔一下。

彩笺道，“我得清清楚楚，当时刚吃过午饭。”

荷华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

盛南锦问道，“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彩笺道，“那天的菜里放了些绿豌豆，三小姐很不喜欢，为此还发了脾气，彩豆挨了骂，不敢回去服侍，我们两个就躲在树荫下编穗子。”

盛时觉得盛南锦把话题扯得太远了，皱眉道，“不是说落水的事吗？怎么就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盛南锦安抚道，“父亲稍安勿躁，请听我把话问完。”说着，她便盯着荷华一字一句地道，“我记得当时让穿月去找阿绫是未时一刻，家里的午饭是午时三刻，这中间差了近一个时辰，荷华姑娘是怎么做到提前收到消息，知道我会派人去找阿绫，甚至还能做出合理安排的？”

荷华的身子摇摇欲坠，“会不会是大小姐记错的时间？”

盛南锦便道，“窦姨娘，你可记得是什么时候赶到后花园的？”

窦姨娘道，“具体的记不清了，大概是未时三刻吧。”

盛南锦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是按荷华姑娘的话来说，我和二小姐在水里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哪怕是健全的人，只怕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吧？”

荷华赶紧道，“那就是彩笺记错了时间，她一个小丫头的话怎么能信呢？”

盛南锦淡淡地道，“可也是。彩笺，你去找卫姨娘的时候，她不在房里吗？”

彩笺‘嗯’了一声，“卫姨娘和林妈妈的都不在，我去问了守屋子的婆子，她说卫姨娘因为三小姐的事情很生气，觉得是灶上的人怠慢了三小姐，过去说理去了。三小姐不吃豌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怎么能记不住呢？还是心思不在这上头，卫姨娘还说要把灶上的婆子换两个呢。”

这件事盛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既然将内宅的权力交给卫姨娘，不论她怎么处置，盛时都不会插手的。

盛南锦道，“之后呢？你便去找了窦姨娘？”

彩笺道，“是，我见卫姨娘不在屋，就赶紧跑去了窦姨娘的院子。当时四小姐和五小姐正在练琵琶，两位小姐练得不认真，窦姨娘正在发火。”

窦姨娘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还要想办法替女儿找补，“也不是不认真，就是音调不怎么准。”

彩笺道，“窦姨娘听了我的话后，起初不太想管，让我去灶上找卫姨娘，我怕二小姐吃亏，吓得跪下来求她，她才肯跟我去的。”

窦姨娘讪讪地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各有各的脾气，我既没有生也没有养，与两位小姐都是面子情。我倒不是不想管，是怕操了不该操的心，回头把两位小姐都给得罪了，那就不值当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着盛南锦的神色，生怕她恼火不悦。

盛南锦面色平静地道，“姨娘的考虑也在情理之中。”

窦姨娘这才松了口气，“等我带着彩笺和身边人赶到后花园的时候，只见到荷华一个人站在水塘边，大小姐和二小姐却不见了踪影。我意识到事情不好，快步跑了过去，一问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居然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