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承妆 第十六章·探望

陈六儿媳妇不安地向盛南锦望去，等着她拿主意。

盛南锦虽然觉得这个时间过早了些，但想着人既然已经到了，便冲陈六儿媳妇点了点头，示意她将人请进来。

谁知陈六儿媳妇刚站起身，甘兴媳妇就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道，“大小姐的身子需要静养，几位姨娘又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更该知道规矩才是。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您何必委屈自己去填补她们呢？既然来早了，就请到外室喝茶等着好了，要不然日后都随随便便地过来，您这边不就成了菜园子吗？”

盛南锦听得眼睛一亮。

这个甘兴媳妇还真是深谙大宅里的勾当，要是能留在自己身边当差，那可真是如虎添翼。

盛南锦顺势道，“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将几位姨娘请到外室，等我吃过早饭再将人请过来。”

甘兴媳妇笑着应下，快步出了内室。

卫姨娘在门外等人听了甘兴媳妇的话后，二话没说便去了外室。

甘兴媳妇暗暗留意，只见卫姨娘神色如常，窦姨娘则和邹姨娘、包姨娘交换了个眼神，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等人在内室坐下，甘兴媳妇叫了彩笺奉茶。

看着忙碌的彩笺，窦姨娘忽然笑着道，“这原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笺吧？跟了大小姐之后，明显更水灵了。要不怎么有句老话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呢？这下人怎么样，都要看主子如何栽培，还是咱们家大小姐会调教人，让人看了就喜欢。”

表面是奉承，内里却全是讥讽。

甘兴媳妇觉得这话很是刺耳。别说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在外面她也不能由着人贬低大小姐。因此她毫不客气地回怼道，“窦姨娘也不用羡慕，要是真觉得好，不如来伺候大小姐两天，保证你也旧貌换新颜，整个人水葱似的，岂不更好？”

窦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甘兴媳妇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别说如今惠家舅老爷高升，就算是从前，她一个姨娘出身，等同于盛家的下人，服侍大小姐有什么不妥？

包姨娘平日里和窦姨娘关系最好，两人年纪上虽然差了一截，但性情却最是相投。见窦姨娘在甘兴媳妇手底下吃了亏，包姨娘立刻站出来道，“我们倒是想，可惜大小姐身边有姐姐你这样的能人照顾着，哪里就显着我们了？何况我们粗手笨脚的，未必干得了这份活。”

说到底，甘兴媳妇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甘兴媳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窦姨娘则得意地撇了撇嘴角。

她今日压根就不想来！

可盛时特意下了吩咐，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过来看看。

窦姨娘出身乡绅之家，自从给盛时做了姨娘之后，窦家仗着盛家的名声在外面做成了几笔生意，这几年的态势越发好了。窦老爷每次见了女儿都要细心叮嘱，让她多得盛时的欢心，千万不可讨他生气等等……听得窦姨娘心烦意乱。

她倒是想让盛时高兴，可惜前后生了两个女儿，这两年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要是能生出个儿子来，那才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不过窦老爷心疼女儿，每年都会偷偷给她补贴五千两银子做花销，窦姨娘的心这才舒畅了许多。

也正因如此，她在盛家几位姨娘里是最敢花钱的一个，平日里穿金戴银就不说了，反正上头的惠氏已经死了，那卫姨娘又是个稀软的棉花，只要盛时不说，谁又能说什么？

何况盛时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出言训斥？

就连窦姨娘的两个女儿盛南绒和盛南缎吃穿用度也都比着盛南锦这个嫡长女来，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

年纪最小的邹姨娘则淡定地喝着茶，仿佛身边的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卫姨娘适时开口，转移了话题，“大小姐怎么样了？可还住得习惯？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开口，我立刻便吩咐人去办。”

如今内宅的管事之权在卫姨娘的手里。

甘兴媳妇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笑着说道，“多谢姨娘惦记着，在家里可不比庄子上好多了吗？”

正说着，陈六儿媳妇从内室走了出来，“大小姐请几位姨娘进去说话。”

卫姨娘几人闻声立刻起身，脚步轻快地进了内室。

唯独窦姨娘故意慢了两步，挨着包姨娘悄声道，“神气什么？要不是惠仲文升官，她能轻易回到家里来？真真是狗仗人势，连带着下人都耀武扬威起来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包姨娘淡淡地道，“姐姐和个下人置什么气？她这辈子也只能端茶递水替人跑腿，不过是个辛苦命罢了。”

包姨娘的话中能说到窦姨娘的心坎上。

她顿时舒坦了不少。

床上的盛南锦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先前更加透亮了几分。

卫姨娘一见面便夸赞道，“到底还是家里的水土养人，才住了一晚气色就比先前好多了。”

盛南锦微微一笑，对甘兴媳妇吩咐道，“请几位姨娘坐下说话吧。”

甘兴媳妇和陈六儿媳妇搬了几个凳子进来。

窦姨娘和包姨娘想也没想地坐下，卫姨娘则是站着道，“大小姐还病着，原不该这个时间来打扰，可老爷担心得很，非要我们过来瞧一瞧，倒耽搁了大小姐用饭，真是不应该。”

盛南锦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看似无关紧要的几句话，却将责任全部推到了盛时的身上。盛南锦这个做女儿的，总不好真去质问盛时，这件事自然也只能不了了之。

要不怎么说说话也是一门学问呢？

邹姨娘显然也听出来了，不屑地笑了笑。

她是盛时去年才纳进门的，家里也不过是个靠几亩薄田过日子的农户。可搭上了盛家的关系后，家里的日子顿时好过了不少，从前欺辱他们的恶霸再也不敢登门了。

邹姨娘最是年轻，容貌也最是娇嫩，只是性情古怪，除了盛时以外，几乎不与任何人往来。

如今她就住在盛南绫生母宋姨娘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盛南锦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邹姨娘对上她的目光，很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卫姨娘又关心了盛南锦几句，反倒是平日里阵阵落不下的窦姨娘什么都没有说，自顾喝着茶。

盛南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神色中渐渐透出几分疲惫。

卫姨娘见状便道，“不好扰了大小姐休息，我们这就告辞了。回头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去知会一声就行了。”

盛南锦也没有客气，直接让甘兴媳妇送客。

卫姨娘带着几个姨娘出了门。

盛南锦让陈六儿媳妇帮自己撤了靠枕，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刚准备闭上眼眯一会儿，彩笺却悄悄走了进来，在她床边轻声道，“大小姐，我哥哥来了。刚刚姨娘们都在，我就把他藏在房后了。”

盛南锦重新坐起，让她将人带进来。

彩笺的哥哥比她高出半个头，虽然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处处透着机灵。

他规规矩矩地给盛南锦行礼请安，然后便束手站在一旁，好像在等盛南锦开口似的。

盛南锦觉得他很有意思，故意逗他道，“你没话跟我说吗？”

彩笺的哥哥一怔，脑筋飞快地转了转，低声说道，“多谢大小姐肯收留我妹妹，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小姐多多担待。要是她冥顽不灵，您就跟我说，我替您调训她。”

还挺维护这个妹妹。

盛南锦笑着点了点头，“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了？”

彩笺哥哥抬头向盛南锦看来。

四目相对，他又赶忙低下了头。

盛南锦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他下面的话。

彩笺哥哥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大小姐落水之后，府里的窦姨娘多用了几趟车，和包姨娘总往外面跑，至于去做什么，那便不得而知了，需得问问马厩的车夫。”

盛南锦见他如此上道，也不禁暗暗点头。

真是聪慧，一点就透！

彩笺哥哥继续道，“倒是三小姐那头，听说大小姐的舅舅升任知府后，便由卫姨娘做主送去了卫家。这事老爷本来是不答应的，后来不知道卫姨娘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老爷便下令套车，又安排了人手护送，把三小姐当天就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