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承妆 第十一章·卫氏

在盛家，卫姨娘的地位仅次于正妻惠氏。她年纪最大，虽然没有为盛时生下心心念念的儿子，但也抚育了三小姐盛南纱，而且为人小心，不但服侍了惠氏一场，更将盛南绫带在身边养大，算是有功之臣，盛时对她也不得不高看一眼。

甚至有人觉得惠氏去世之后，就该是她做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了。

偏偏盛时一直不开口，这件事就被拖了下来。

如今她亲自上门，足见盛家对于盛南锦的重视程度。

也算给足了盛南锦脸面。

接到消息的田婆子一家赶忙跑到正门口迎接。

卫姨娘在贴身妈妈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许是赶了半日的路，她显得有些疲惫，贴身妈妈正柔声安慰道，“这不就到了吗？您头疼得还厉害吗？要不要吃两粒丸药？”

田婆子见状急忙凑到前面关心道，“阿弥陀佛，卫姨娘这是怎么了？”

卫姨娘的贴身妈妈笑着道，“我们姨娘有些晕车，这都是年轻时候的毛病了，近几年也没有走过远路，这次要不是为了大小姐，说什么都不会折腾这么大老远的。”

田婆子立刻道，“那就赶紧进屋歇一歇，我让人给您沏杯热茶暖暖身子。才下过雨，村子里的路不好走，颠颠簸簸的，便是我们这些粗人也受不了，更何况卫姨娘这样精雕细琢的人呢？”

卫姨娘却突然摆了摆手，开口道，“既然是来接大小姐的，就不用歇了，赶紧领路，我去瞧瞧大小姐的情况。”

田婆子心中一慌，却也不敢不应，硬着头皮将卫姨娘送到了后房的门口。

卫姨娘向里瞧了瞧，蹙着眉头道，“怎么让大小姐住在这里？这是谁的主意？”

田婆子忙道，“庄子上的房间不够用，这间房虽然小了点儿，却最是安静，而且通风好，适合养病……”

卫姨娘冷冷瞥了她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尽是不满。

田婆子想哭的心都有了。

甘妈妈早就听到了动静，这时才迎出门来。见到卫姨娘，轻轻行了个礼，“姨娘来了。”

卫姨娘忙笑着道，“甘姐姐也在。”

甘妈妈道，“前些日子来探望大小姐，没承想却被雨给截在了庄子上，一时半会回不去，便就住下了。”

卫姨娘道，“您的腿怎么样了，这几天潮湿，可还受得了？”

从前惠氏活着的时候卫姨娘就很会做人，不但对惠氏非常恭敬，每日请安问候，都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惠氏对她也格外客气，从来没有苛待过。不像后面的窦姨娘几位，都被惠氏立过规矩。

甘妈妈没想到她如此客气，倒也不好强撑着，便微微笑着道，“有劳姨娘挂念着，不过是些小毛病罢了。何况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眼睛里就只有主子，只要大小姐能好，便是要我下半生不能行走，又算得了什么？”

提到盛南锦，卫姨娘忍不住叹了口气，悄声道，“老爷这次，的确做得过火了些。不过甘姐姐是府中的老人了，也该理解老爷几分才是。当时出了这种事，老爷若不摆出态度来，外间乱传闲话，对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甘妈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来，老爷竟是一心一意为大小姐打算来着？要是太太还在世，知道大小姐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不得心疼死吗？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老夫人去世之后，府内就越发容不下大小姐了，也难怪大小姐想跟着舅老爷去任上呢。”

卫姨娘脸色大变，“甘姐姐可别是气糊涂了吧？大小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个时候跟着舅老爷走了，将来的婚事可怎么办才好？她是盛家的嫡小姐，总不能在惠家办喜事吧？”

甘妈妈一脸淡定地道，“这又有何不可？以舅老爷对大小姐的爱重，只怕比老爷还要在意呢。”

惠家愿意，盛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尤其是这么关键的时间点，盛时哪敢得罪惠仲文呢？

卫姨娘想到临出门前盛时的交代，虽然心中不悦，面上却仍要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亲和模样来，“甘姐姐又说气话了，您是太太最信得过的人，自然要一心一意为大小姐谋算，真走到那一步，大小姐的面上也没有光彩不是？”

甘妈妈笑着没有回话。

卫姨娘继续道，“您也要理解老爷的一片苦心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小姐好歹还留下了一条命，那二小姐……”

说到这里，卫姨娘像是触动了伤心事，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那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最是温柔懂事，一想到她小小年纪……我这心……”

甘妈妈听着蹙了蹙眉。

卫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小姐温柔懂事，难道大小姐就嚣张跋扈什么也不懂了？

甘妈妈顿时冷下了脸，“自我出府荣养之后，大小姐身边只有几个丫鬟贴身服侍，所以那日的事我知道得也不详尽。如今大小姐还在病中，有些话也不好多问，等她好些了，我看还要仔细查查落水之事才好，怎么好端端的两人会落水呢？那园子里的下人都去了哪里？我也是在内宅里过了一辈子的人，这里面要说没有门道，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卫姨娘，你说是不是？”

卫姨娘道，“这是自然，总不能真让大小姐受了委屈。何况二小姐已经去了，总不能好真让大小姐担了这个恶名，便是您不开口，老爷也要想办法替大小姐正名的。”

也就是说盛时为了保住盛南锦，会将责任都推到盛南绫的身上。

反正死人又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

躺在屋内床上的盛南锦翻了个身，心里全是失望。

好像从小到大，这个父亲从来也指望不上。

他的眼里只有儿子。

似乎儿子才是一切，才是珍宝，而女儿不过是墙头的一根草罢了。

盛南锦轻轻咳嗽了一声。

卫姨娘忙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甘妈妈道，“大小姐身子不好，村子上又没有好大夫，这病一直拖到今天，要不是大小姐福大命大，焉能挺到今日？”

卫姨娘顺着她的话道，“那就更该回府上调养了，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可不比这里好吗？甘姐姐，您服侍过太太，大小姐对您的感情不一般，您帮着劝一劝，让大小姐别再和老爷置气了。这件事老爷做得不对，将来肯定会想方设法补偿大小姐的。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小姐的福气就在后头呢。”

甘妈妈见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便领着她进了门。

一见到盛南锦，卫姨娘‘哎哟’一声，直接扑到了床边，“大小姐，您怎么样了？我是卫姨娘，老爷让我来接您回家。”

眼前的卫姨娘让盛南锦觉得陌生。

从前她们可是经常打交道的……她素来恬静，好像没什么事会让她激动紧张。

可如今……

盛南锦淡淡地道，“辛苦卫姨娘了，为了我的事还专程跑这一趟。”

卫姨娘笑着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能为您的事儿奔走是我的荣幸，也亏得老爷信任，将这么大的事交给了我。”

盛南锦点了点头，“怎么不见三妹？”

提到盛南纱，卫姨娘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在，“她外祖母想她想得紧，常常跟我念叨，最近趁着天气好，老爷特意派了可靠的人送她回外祖母身边尽尽孝，等过了中秋再回来。她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您了，还特意抄了经文供奉到了菩萨面前，保佑您平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