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八十三、千千心结

苏媚生略微有些失望，但转瞬释然。好感归好感，她和杜逆，是有些不可能，不说别的，杜逆要文凭没文凭，要钱财没钱财，就算自己有意思，母亲那关也是绝对过不了的。

正这样想着时，仿佛心有灵犀，电话适时响了，苏媚生拿起来一看，头又大了，正是母亲。顿了顿，只得无奈接起，电话那头苏妈的声音一股脑儿涌过来：“闺女，这个周日，你无论如何要回来一趟，妈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哎呀妈，我周末要加班，回不去，你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呗。”苏媚生猜测母亲可能是让她回去相亲，便先找了借口。

“什么破单位啊，老加班！”苏妈发了句牢骚，又兴奋道，“闺女，你猜我前几天遇到谁了？你小时候住咱们家对面的你宁叔！哎呀，现在你宁叔可发达了，成了大老板啦，亿万富翁啊！他儿子，叫宁成玉的那个……想起来没？哎呀你俩小时候不总在一起玩嘛！这小子现在出息了，和你差不多，留学回来后就在他父亲的企业工作，大好前程在那摆着哪……”

“妈，说重点说重点，我这儿忙着呢！”苏媚生强忍着不耐烦皱眉道，“你啰里啰嗦地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苏妈嗔怒，转而又喜滋滋道，“闺女，你说巧不巧，成玉现在也没成家，还没有对象呢！哎呀，这把我高兴的，当时就和你宁叔说了你的情况，你宁叔对你也非常满意，就和我商量，想让你俩在这个周末见见面，找找感觉……哎呀，闺女你说，你宁叔他们都搬走多少年了，这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在这个时候和他遇见了，你说你和成玉是不是有缘……”

苏媚生边听边苦着脸佩服老妈的想像力，心想这都哪跟哪啊！那个叫宁叔的，好像只在他们家对面住过不到一年，之后就搬走了，至于老妈说的那个什么宁成玉，她压根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看来老妈好像很满意，这不一口一个成玉地叫着，仿佛成了自己的准女婿。

苏媚生耐着性子听完，敷衍道：“妈，我真没时间，以后再说吧。”

“什么没时间？一说相亲的事你就没时间，我看你是成心的！这回绝对不行，我都和你宁叔说好了，成玉也通知了，到时候你不来算怎么回事？总之一句话，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这个周末就必须回来！”苏妈怒道。

“什么？你都和人家订好了？妈，拜托您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好不好？”

“有什么好商量的？一商量你就没时间，一商量你就没时间，所以这回妈就做主了，你务必得回来，听到没？”

“我没时间，回不去！”

“那怎么办？我都和人家订好了……”

“那你自己去好喽，反正也是你一厢情愿！”

“什么叫我一厢情愿？你个死丫头！一点都不理解妈的苦心。你说你马上奔三十了，我能不着急吗？唉，你说我这些年容易吗？上学的时候怕你学习不好，毕业了怕你找不到好工作，现在又怕你没有一个好婚姻……你爸那个死鬼死得早，他要是还活着，我也不至于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苏母说着说着就有了哭腔。

苏媚生见母亲使出了杀手锏，只得缴械投降：“好好好，妈，您别说了，我回去，我回去还不行吗？”

苏母闻听喜不自胜，又嘱咐道，“哎呀闺女，这次你一定要上点心，你宁叔就成玉一个儿子，那以后偌大家产还不都是你们的？再说成玉又那么优秀，多少人都盯着呢，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儿啦……”

苏媚生愁眉苦脸地放下电话，一时感觉生无可恋，正想着去哪里发泄一下，微信提示音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情绪几近崩溃，是母亲发过来的宁成玉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标准的矮穷矬一枚。啊不对，矮富矬一枚。

那晚，孙阡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那个晚自习的。好在老师讲了一会儿，就让大家做卷子，因此孙阡陌拿着笔看着卷子发呆，别人还以为是她不会，倒也没看出来什么反常。

下课铃响了，孙阡陌没像往常一样，以前十的速度走出教室，而是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没人，才最后一个慢腾腾地离开。到车棚取了自行车，推着出校门，像往常一样骑上，走了一段路，又下来，心不在焉地推着往前走。

为什么会这样？当孙阡陌意识到自己是在推车而不是骑车时，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难道……难道竟然是自己在潜意识里不愿意回家？！

这个想法把孙阡陌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说实话，从小到大，除了这次没送自己出国留学，父母对她基本上比对弟弟还要好。难道弟弟也不是他们亲生的？不不不，根本不可能！父亲一头天然卷发，弟弟也是，尤其五官，仿佛是从父亲脸上扒下来，傻子都

能看出来肯定是亲生的。

既然父母对自己比对亲生的弟弟还要好，那自己当然就更是亲生的了。这是一般逻辑。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正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他们反而对自己更好……可换个角度看，就算自己真的不是亲生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那种亲情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了，究竟是生恩大还是养育恩大？自己的亲生父母当年为什么要抛弃自己？虽然可能有这样那样的苦衷，但不管怎么说，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他们当年的确是抛弃了自己。仅从这一点看，他们就是不负责任的人。这样的父母，自己还去想他们干什么？可毕竟，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不想是不可能的……

孙阡陌想起上小学时，她还住平房，房子外面的路边有一棵杨树，高大壮硕，那时候她刚开始练习散打，就学着小说里的方法，在树上缠了一圈海绵当沙袋用。

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对着海绵区域拳打脚踢时，忽然手被里面一个硬硬的东西碰得剧痛。她分开海绵，仔细一看，原来里面不知道被谁钉进了一根钉子。好在钉得深，只露出一个帽，再加上她戴着手套，手才没伤得很重。但饶是如此，中指的骨节因为正好击打到钉子上，那种疼痛真是让人难以忍受，直到现在，孙阡陌还清晰地记得那种钻心的疼痛，每每想起来，心都要为之一颤。

之后，虽然在父亲的帮助下，拔掉了那根钉子，但孙阡陌却产生了心理障碍，潜意识里总认为那根钉子还在，再也不敢去那里练习了。为了克服这种心理，孙富特意当着她的面击打那块海绵，也让她在练习前好好检查一下，可不管怎么样，面对那块海绵，孙阡陌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忌惮地练习，最终只得放弃。

那根钉子，已经深深地钉在了她的心里。即使明明知道已经被拔掉了，但那种感觉还在。感觉在，就仿佛那根钉子还在。

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这让孙阡陌痛苦不已。

孙阡陌推着车子，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忽然一辆出租车响着刺耳的笛声从身旁飞驰而过，孙阡陌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

孙阡陌定了定神，急忙骑上车回到路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两个母亲打来的未接电话。孙阡陌这才意识到，按平时的速度，她这会早就该到家了，母亲一定是看她没按时回来，这才打电话问的，而自己刚才神飞天外，竟然没有听见。

孙阡陌不想让母亲发觉她有异常，定了定神，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却听到铃声隐约在前方拐角处响起，正诧异间，只见母亲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了过来。手机还没有接通，孙阡陌见状便挂断，孙母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声，低着头一边焦急地往前走一边往回拨，差点和孙阡陌撞个满怀。

“你走路也不注意……哎呀闺女！是你呀？！你这孩子，放学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李淑芬抬头，惊喜地上前拉住女儿的手。

“啊……没什么，我问老师一道题，耽误了点时间。”孙阡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那电话怎么不接啊？”

“啊，上课的时候我调成静音，下课后忘了调回来了。哎呀妈，您这是查户口哪！快走吧，我都饿了……”孙阡陌说完骑上车。

孙母在后面道：“牛奶我都给你热好了，你到家正好喝。冰箱里有你爱吃的蛋糕……哎你怎么停下了？你先走，我一会儿也到家了。”见女儿停下，孙母急忙道。

孙阡陌没下车，一只脚着地维持平衡，回过头对母亲道：“妈，你过来呀，我驮你。”

“哎呀这能行吗？别摔喽！算了，还是你先走吧。”孙母看一眼略显单薄的车后座，有些担心道。

孙阡陌撒娇道：“哎呀没事，你快上来吧！”

孙母受宠若惊地急忙快走两步，来到女儿跟前。孙母有些胖，屁股刚挨到后座，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弹起来道：“不行，这后座太小了，我又胖，你还是先走吧。”

孙阡陌见状从车上下来道：“那咱俩一起走吧。”

“你先走，别管我，这样你到家的时候牛奶温度正好，不凉不热，你要是等我，到家牛奶就凉了……”孙母喋喋不休。

孙阡陌感觉一股暖流从心里升腾上来，眼睛一红，便不再坚持，强忍住泪水扭过头飞身上车，用力向家的方向骑去。夜色迷离灯火阑珊，不时有风吹过，孙阡陌回头，突然发现母亲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如此凄凉，如此孤单无助。泪，如决堤的山洪，肆意流了下来。

李淑芬回到家里，发现桌上的装牛奶持杯子已它空了，去冰箱看蛋糕，却完好如初。这说明孙阡陌根本没饿。李淑芬一时有些草木皆兵，回到卧室，见丈夫正躺在床上玩游戏，就有些生气

胆子也大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床边怒道：“咱闺女就要被人抢走啦，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玩手机，真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

孙富玩得正嗨，有点没听清妻子说什么，也没空理她，手指飞速移动，边盯着屏幕边道：“你个臭婆娘，大晚上的不睡觉发什么神经，找打是不是……”

“你还玩！”李淑芬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抢过丈夫的手机摔到一边。

孙富暴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抬手要打，却见妻子像只母老虎一样怒视着他，那种气势，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不禁一愣，中气不足地叫道：“我看你胆是越来越肥了……”那边手却放了下来。

“都怪你不让咱闺女出国留学，要是咱闺女出去了，哪还会有后面这些事？我告诉你，要是他们把闺女抢走了，我跟你没完！”李淑芬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孙富闻听，气焰一下子灭了，叹口气道：“你这个蠢婆娘，那天咱俩不都分析了吗，短时间内，那个女人是不会来和阡陌相认的……”

“那以后呢？”

“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让阡陌出国，阡陌从心里肯定对咱俩有意见，如果她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后果……哎呀，你快想想办法呀！”李淑芬急得哭了起来。

孙富看了妻子一眼，苦笑道：“我能有啥好办法呀？这事……唉，顺其自然吧……”

“平时商店搞活动，进货卖货，你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的，怎么现在到关键时刻反倒没主意了呢？”

“这根本是两码事！咦？给你脸了是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孙富瞪了妻子一眼，拉下脸来。

李淑芬叹了口气，边流泪边道：“那咱们就等着让那个女人把闺女领走？”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现在不会。你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还没完没了了，别把我惹急了啊！”孙富有些不耐烦。

“闺女今天回来的比往天晚你知道不？”

“知道啊，你刚才打电话不是说她问老师题了吗？怎么了，她撒谎，还是你看到什么了？”孙富急忙问道。

李淑芬擦擦眼泪，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也许……也许就像闺女说的，是问老师题耽误了吧？我就是觉着她比往天回来晚，忍不住胡思乱想，以为那个女人又偷偷去找她了呢……”

“你呀，唉，让我说你啥好呢？”孙富苦笑一声，有同感道，“也是，现在别说你，我也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孙富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看着妻子道：“如果那个女人没来，阡陌也没有觉察到什么，你难道想瞒她一辈子吗？这对她，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李淑芬闻听又流下泪来，哽咽道：“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心里很矛盾。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让闺女知道自己的身世，怕她因此和咱们疏远了，甚至失去她。但转念一想，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她毕竟有亲生父母，她有知情权……要不老孙，你现在把阡陌送出国吧，彻底断了那个女人的念想……”

“阡陌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就算她现在没发现什么，咱们这么一弄，反倒让她多想了。”孙富摇头道。

“也是。”

“我在想，问题的关键是咱们这么藏着瞒着，不告诉她的身世，也不让她和亲生父母相认，如果将来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咱们？如果是这样，那咱们还不如现在就……”

“不行！”李淑芬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随即又流下泪来。

“唉。”孙富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狠狠地吸起烟来。

李淑芬又默默流了会儿泪，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时间，拿过手机给儿子发语音：儿子，你姐这两天和你联系没？

孙政达正在上体育课，见状回复道：没联系，怎么啦？

李淑芬：你姐这几天有点怪。还有，她和她亲妈接触上了，不过她可能还不知道那就是她亲妈。还有，她好像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李淑芬有点语无伦次。

孙政达嫌这样一句一句地说着费劲，就开通了视频，一见母亲憔悴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了解相关情况后，急忙劝慰：妈，姐是您的女儿，她是啥样人你还不清楚？无论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都始终会把您当亲妈一样看待的……

李淑芬闻听此言好受了一些，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还真说对了，这点我信。

孙政达笑道：这不就得了，那您还担心什么呀？

李淑芬想了想不对劲儿：儿子，你到底啥意思呀？妈怎么有点没听明白，你是希望你姐姐和亲生父母相认，还是……不希望他们相认啊……

孙政达一时语塞：这……这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