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一三二、山雨欲来（三）

丰亮果然不是吃素的，中午和方宇轩吃完后，也没回单位，直接到方宇轩住的酒店，现场办公，半天时间不到，就通过关系查到了“天外飞仙”的真实姓名和电话号码。

沈至洁。

方宇轩急忙在度娘上查了一下，不禁欣喜若狂！

网上有十来条关于春城沈至洁的报道。最近一条是沈至洁被保送到沃顿商学院，稍前一些是她在中学时，所在团队获得游戏比赛冠军。

这下好了，他们完全可以绕开沈至洁，到学校采访一下她的老师同学，也能写出一篇不错的稿子来。

“不对不对！你看啊，按报导上的时间，这个沈至洁现在应该在沃顿商学院读大一啊，怎么……怎么在这儿租个房子搞起直播来了呢？是不是咱们弄错了？”丰亮指着屏幕上的报道，看着方宇轩道。

方宇轩也感到有些奇怪，仔细看了下屏幕上沈至洁的照片道：“没错，就是她！”说完打开手机，给丰亮看沈至洁直播时的截图。

“应该是她！可是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呢？”丰亮仔细看了看后道。

“你有这种感觉就对了，因为这个人实在是有些怪异。”

方宇轩说完详细叙述了一下他从武汉开始，一路追踪沈至洁所发生的事情。

丰亮听罢，沉思片刻道：“看来这个沈至洁身上的故事还不少，应该远远不是单纯的玩游戏的天才美少女这么简单！

顿了顿，丰亮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宇轩道：“方哥，我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按理说，咱俩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就应该把这些情况告诉我。既然咱俩已经决定合作了，还是薛主任牵的线，那彼此就要开诚布公，谁都别藏着掖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宇轩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这不是中午时间仓促，没来得及说嘛！再说了，这些细节和咱们写稿子也没啥关系，都是一些小插曲，小插曲！”

丰亮哼了一声没言语。

其实，方宇轩是藏了私心的。

首先，他不确定丰亮能否搞定那个“天外飞仙”。如果搞不定，他又何必多费唇舌，而且让丰亮知道得越少越好，以防他捡现成的，再去找别的记者合作。

再有就是，他怕丰亮耍滑头，谎称没办法，之后拿着从他这里得到的信息吃独食儿。虽说有薛主任在那儿，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人都是利欲熏心的，尤其是这么好的一个素材，丰亮动歪心思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丰亮果真弄到了“天外飞仙”的信息，而不知道背后的故事，那他们可以共同完成一篇普通的，甚至有些水的通稿，约定同一时间发出。这样谁都不吃亏，也是网站之间合作的惯例。之后，他再撇开丰亮，想办法深耕细作，写出有轰动效应的后续报道。到时候丰亮知道了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因为他有很多理由可以搪塞。

方宇轩之所以后来决定把这些情况告诉丰亮，是因为丰亮刚才找关系打电话时一点都没背着他，也没动什么歪心思，看得出来是想真诚和他合作的。由此可见，丰亮这个人还不错，可以当朋友继续相处下去，而不是只合作一次，之后一拍两散。

同时，方宇轩也不确定，撇开了丰亮，自己以后真就有把握能挖到“天外飞仙”更多的料。所以综合考虑，他还是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网上报导的信息量毕竟有限。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三步走。

一是去学校采访沈至洁曾经的老师同学，看看有什么故事。

二是想办法搞到沈至洁父母亲戚朋友等人的信息，越多越好。因为从沈至洁目前的反常行为来看，多半与这些人有关。将来写稿子时，最具价值，也最具轰动效应的应该就是这部分。

三是继续联系沈至洁，说服她接受采访。

能做到这一点无疑很难。因为以前方宇轩和丰亮的同事都联系过沈至洁，均无功而返。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沈至洁是不会接受采访的。所以方宇轩和丰亮把这个计划放在最后。

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真能想办法说服沈至洁接受采访，那前面两步就基本上可以省略，省去了许多麻烦。

所以，方宇轩和丰亮虽然把说服沈至洁接受采访这个计划放在了最后，却是最先付诸实施的。

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报有多大希望。

为避免丰亮再有想法，两人商量完毕后，方宇轩直接给沈至洁打电话，和预料中的一样，沈至洁没接。

方宇轩想了想，编辑了一段文字，同时以微信和短信的方式发给沈至洁：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方宇轩，那个想采访你，却被你拒绝的记者。怎么样？现在改变想法没？如果方便，给我回个微信或者电话都行。

过了半个小时，沈至洁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宇轩想了想，又发过一段带有威胁意味的话：就算你不接受采访，我也可以写一篇关于你的稿件。你真名叫沈至洁，现在本来应该在沃顿商学院读大一，却不知为什么回国搞起了直播。你高中读的是春城实验高中，妥妥的学霸一枚，还得过游戏比赛冠军。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所以沈小姐，我真心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采访，这

样我就会实事求是地写稿子，而不是通过道听途说粗制滥造，以免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沈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等你的回复。

又过了半个小时，沈至洁那边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丰亮是个行动泒，一看时间尚早，就通过关系联系上了沈至洁当年的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很慎重，表示要上报校领导，经领导同意才能接受采访。

毕竟涉及到学校，李老师的做法无可厚非，所以方宇轩和丰亮只有等。

本以为最快也得第二天才能有回音，没想到不长时间后，李老师电话就过来了，表示和校长汇报后，校长考虑到宣传这一块现在上面管控很严，他还需要向局里请示，很麻烦的。再加上八月份的时候，已经有媒体报导过沈至洁等人了，因此就不准备再接受采访了。

但校长毕竟是校长，表示如果丰亮需要的话，他们可以提供以前媒体给的样报，上面有采访沈至洁的文章。

丰亮和方宇轩都知道，那样报上的文章，和网上查到的是一样的，因而也就没什么价值。

也就是说，这第一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那第二条路也就不好走。

第三条路，现在看来很大程度上也会走不通。

似乎他们已经走到了绝境。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丰亮见天色已晚，便先行离开，约定第二天上午再来。

方宇轩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没睡好，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忽然发现微信里竟然有沈至洁的回复！

回复很短，只有一句话：让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方宇轩急忙给丰亮打电话，通报了这个情况。

不一会儿，丰亮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进门就大声道：“老方，我看那个沈至洁很可能要溜！”

“你说什么？她要……跑路？不会吧？她为什么要跑路啊？”方宇轩疑惑道。

丰亮道：“肯定是被咱们给吓着了呗！你想啊，她接到你的微信，肯定会想，既然咱们能弄到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没准儿也能弄到她的住址。她怕咱们直接找她，所以就想跑路了……“

“你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方宇轩想了想道，“不过，她不是说明天给咱们回复吗？”

“这是她的缓兵之计！”丰亮接着道，“接到你电话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你想啊，她昨天晚上就应该接到咱们的微信了，那她一宿时间还没考虑明白？还需要再考虑一天一宿？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儿奇怪？所以我就和我们单位原来联系沈至洁的那个记者通了个电话，得到一个重要信息：昨天晚上沈至洁直播结束的时候，发了一个通知，说是因为个人原因，暂时停播两晚。”

“真有这回事儿？！”方宇轩惊讶得张大了嘴。

丰亮一脸严肃道：“千真万确。那个记者是沈至洁的铁杆粉丝加游戏迷。沈至洁的直播，他几乎每晚必看，所以这个消息肯定可靠。”

“搞到她现在这个住址，我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得外加十分运气。这次如果让她溜了，那咱们再想找她可就难喽！”方宇轩叹口气道。

“既然她说明天给你答复，那按理说今天应该不会走。可是明后天就不好说了……不对！今天也有可能！”

方宇轩沉吟片刻，打断丰亮，冷冷地道：“所以今天中午就是咱俩最后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要……来硬的？”

“对！我以前跟你说过，她每天中午都会去广场跑步。那个广场我仔细看过了，东边有片树林，平时几乎没有人去，咱俩就在那里动手！”

“这……能行吗？”丰亮有些犹豫。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没准咱俩一吓唬她就怕了。”

“你先等等，你能肯定她今天中午会去广场跑步吗？毕竟按咱们的推测，她这两天就要跑路了……”

“人的习惯是很强大的。只要她今天中午前不走，我猜她肯定还会去跑步……再说了，在目前情况下，我们只能碰碰运气，除此之外也没有啥好办法了。”

丰亮沉吟片刻道：“只是这涉及到威胁恐吓，咱们这么做不会犯法吧？”

方宇轩看了丰亮一眼，不屑地笑笑道：“就是吓吓她而已，犯什么法呀？退一万步说，就算犯法了，可是谁能给她作证啊？所以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咱们肯定是安全的。”

“这……”

“除了这个，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说丰老弟，你可想好喽，咱们可能就只有今天中午这一个机会了，一旦错过，后悔莫及呀！”

方宇轩见丰亮仍然拿不定主意，又接着道：“其实我是这样想的，到时候咱们控制住沈至洁，先来软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行再来硬的，威胁恐吓，逼迫她就范；如果还不行，那就只有放弃了。呵呵，你老哥我也不想为了一个采访触犯法律，把自己搭进去，那样太不值得了。但是如果不最后努力一下，就这么半途而废，我又实在不甘心，毕竟咱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丰亮还是有些顾虑。

“好吧，那你就再仔细想想。丰老弟，我给你交个底，就算你不去，今天中午我自己也会去的。就算最后失败了，我也没啥后悔的，因为我毕竟努力过了……”方宇轩对丰亮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十分不满。

丰亮依旧低头沉思不语。

这天早上八点多，周际带着昨晚做好的酱猪蹄，又到市场买了条海鱼，打车来到姥爷所在的养老院。

钱远山正站在桌子前练习书法，看样子精神状态不错。周际放下心来，一进屋就开始做鱼。他想早点儿把饭做好，以保证自己十二点前能够赶到沈至洁跑步去的那个广场。

把鱼炖到锅里，周际又开始搞卫生，钱远山在旁边一边跟着弄一边跟周际聊天。

“小际呀，这段时间回没回去看看你爸爸呀？”聊着聊着，钱远山忽然转变话题问道。

周际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闷声道：“没有。”

钱远山叹了口气道：“小际，我知道你对你爸有成见。但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爸爸，有时间还是要多回去看看……”

周际放下手里的抹布，看着钱远山道：“姥爷，咱能不能换个话题，聊点儿高兴的事儿？”

“好好好！换个话题，换个话题！”钱远山无奈笑笑道。

“姥爷，等会鱼做好后，您先吃鱼。那个酱猪手您先放冰箱里，等以后再吃……对了，放猪手的时候，您先往保鲜袋里少放点儿水，或者往猪手上喷点儿水也行，这样以后吃的时候不干巴，好吃……唉算了，我这就先给您放冰箱里去吧。”周际说完洗洗手去弄猪蹄。

“那个小际，中午你不在这儿吃啊？”钱远山有些奇怪。

周际笑笑道：“抱歉啊姥爷，我中午约了同学一起吃饭，呆会儿就不能陪您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你们高三忙，难得休息一天，同学间聚一聚，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对了小际，到时候多吃菜少喝酒，最好先多吃点肉，喝点奶什么的，这样能保护胃……”钱远山开启唠叨模式。

周际一脸无辜道：“姥爷，您说什么哪，我是个好孩子好不好？不会喝酒的，您就放心吧！”

“得了吧！”钱远山故意板起脸道，“你不会喝酒？骗谁呢？我不相信！你肯定喝过！对不对？对不对？你看你脸都红了……”

“哎呀姥爷，我真没喝过，您别冤枉人好不好？再说了，您有什么证据啊？是看见我喝了还是……”周际无赖到底。

钱远山狡黠一笑道：“小子，我虽然没抓你现行，但是我有经验哪！实话告诉你吧，你姥爷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是吹，白酒半斤八两的不在话下！可惜那时候没啤酒，要是有啤酒，十瓶八瓶的也肯定没问题……”

“真的啊？！那您跟我仔细说说，你们都怎么喝啊？”

“怎么喝？不是吹，你姥爷我当年是举杯必干，饮如长鲸吸百川哪哈哈！”

“您得了吧，净吹牛！还饮如长鲸吸百川，您咋不说长安市上酒家眠呢……”

“眠什么眠哪，你姥爷我纵横酒场多年，从来就没喝醉过！而且不管喝多少酒，从来不耽误工作！真的，我不骗你……”钱远山吹胡子瞪眼一顿白呼。

难得姥爷这么高兴，周际笑笑没有戳穿，顺着话茬儿继续捧姥爷。

钱远山更加高兴，笑得额头上的皱纹仿佛都要舒展开来。

对这个唯一的外孙，钱远山的感情有些复杂。他一直希望周际能像自己或者周西城一样，从政也好做学问也好，虽说不一定有多大成就，但工作至少要体面稳定，而不是做什么厨师。

钱远山自认开明，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有些偏见。只不过他没有像周西城那样强烈地表现出来。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这么大岁数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开心就好吧。

不论是对周际，还是对自己。

除了这点不合钱远山心意，从别的方面来看，周际绝对是个好孩子，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让人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温暖的那种。

每次周际来，都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快乐。

这样的男孩子，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钱远山看着周际，心里充满了溺爱。

十点半左右，鱼已经炖好，周际告别姥爷，找了家小吃店随便吃了碗面条，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打车来到广场。

周际又仔细勘察了一下地形，再次确认只有东面的小树林最为僻静，便在里面找了个隐蔽的所在，既能观察到沈至洁跑步经过的那条小路，又不至于被人发现。

周际出来的时候，本打算像以前一样，乔装打扮一下，后来一想算了。如果到时候真和方宇轩动起手来，不惊动沈至洁则罢，一旦惊动了，那他被不被沈至洁认出来都无所谓了。

沈至洁肯定会受到惊吓，从而离开这里，再一次消失不见。

尤其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想面对周际，更别说接受他的帮助了。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他既能阻止方宇轩，又不被沈至洁发现。

不过想做到这么完美，真的很难。

但周际一定会努力去做，不管付出多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