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一二二、送货上门

大兴超市的营业面积在两百平米左右，被分割成了水果区、蔬菜区、鲜肉区、米面油区、调料区等七八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两个营业员负责，是那种比大型超市小，又比一些便利店和小型超市大的那种。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这样的营业面积也算是不小了。

方宇轩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那些负责卖货的营业员都是四十往上的中年妇女，只有收银的是个胖胖的二十几岁的女孩儿，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上透着率真。

这个时间段，超市里没几个顾客，方宇轩随手选了瓶饮料和一盒烟，来到吧台前，一边结账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美女，来你们这儿买货的大都是对面那个小区的人吧？”

女孩儿一边扫码一边看了方宇轩一眼，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是啊，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方宇轩笑笑道。

“四十六块八。”女孩儿扫完码，看了眼电脑屏幕道。

方宇轩拿出手机，用微信付完款，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我刚搬到对面的小区，上午的时候没事儿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小区附近，就你们家超市的货最全，刚才在里面看了一下，货都不错，尤其那些青菜，真是新鲜，价格也挺公道的，看来以后你们这里我要常来了，还望美女你多多照顾啊……”

女孩儿虽然有点儿困，也有点儿烦，但被方宇轩连夸美女，虽然明知名不副实，心里还是高兴，也笑了笑道：“哦，你是新搬过来的呀？那个我们家超市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型连锁超市，但在这附近也算是最大的，货也最全，而且我们的进货渠道都非常正规，没有假货，你以后可以放心到我们这里来买……”

女孩说着说着就习惯性地做起了推销员。方宇轩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能从女孩儿这儿打探到“天外飞仙”的信息。直接拿出手机里的相片让女孩儿认吧，显得太唐突，人家多半会拒绝，那样以后就可能没有机会了；走迂回路线吧，那就得多来几回超市，多和这个女孩聊天，然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打听，可他又没有太多时间……

方宇轩正犹豫间，吧台上的座机忽然响了，女孩儿皱皱眉，脸上十二分的不耐烦，但还是拿起电话，用类似机器人的声音道：“你好！这里是大兴超市，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女孩儿边听边拿起笔来，一边重复那人的话一边记：“两根马可波罗香肠……四袋方便面……两瓶啤酒……二号楼七零一对吧……好的好的，我们会尽快给您送过去。”

“小桃，送货！”女孩儿放下电话，朝超市里面喊道。

一个瘦瘦的女孩儿从货架里面走出来，看了一眼胖女孩写的单子，脸一下子拉下来，恨声道：“又是这个委琐男，真烦人！”

“就是。我刚才还看见他从咱们门口过去呢！这人，每次买东西都折腾咱们，真他……烦人！”胖女孩儿看了方宇卓一眼，用口型说出那两个字。

方宇卓笑笑，假装没看见。

瘦女孩气呼呼地拿着东西出了门，向对面的小区走去。方宇轩眼睛一亮，问道：“那个美女……你们这儿还送货上门啊？”

“送。这附近的住户，超过十块钱就送。”又有人来结账，胖女孩儿一边扫码一边答。

“那你们的服务还真挺人性化的，生意一定很好吧？”方宇轩恭维道。

此时那个顾客已经结完账离开，女孩儿扫了那几个营业员一眼，撇撇嘴低声道：“好，能不好吗？反正挨累的都是我们，老板又不另外加钱。”

“那个……你不是管收银吗？怎么，你也要去送货呀？”方宇轩故作惊讶道。

胖女孩儿无精打采道：“我和小桃一替一天。今天我收银，她整理货架连带送货，明天就轮到我了。唉，想想就烦！”

“让你们送货的多吗？”方宇轩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也不是特多……怎么说呢？就是……就像刚才那个人，你说他要是在楼上，不方便或者不愿意下楼，让我们送上去也没什么，但他刚才明明路过我们超市，就是不进来买，然后自己拿上去，非要折腾我们一下。呸！拿点东西能累死啊……”胖女孩儿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一块糖，恶狠狠地撕掉包装，一把放进嘴里，咬得咯嘣咯嘣响。

“还真是，这人的确有些过分了。唉，你们也真是不容易啊……”方宇轩倍感同情地叹了口气，语气一转道，“对了，我买房子的时候，他们物业那边说这小区的安保非常好，不是小区的人，根本进不去小区，除非有小区业主本人接送……那个，你和那个送货的美女也是这小区的住户吗？还是你们老板在这里住？”

透过窗户，方宇轩看见瘦女孩儿此时已经走到小区门口，熟练地拿出电子卡刷开大门。

胖女孩儿顺着方宇轩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又扫了眼那几个营业员，撇撇嘴小声道：“我们都不在这个小区住，但据说我们老板和那个管物业的经理关系好，就弄了两套钥匙……”

胖女孩

儿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便笑了笑不再言语，拿起手机自顾自地翻看起来，不再理方宇轩。

方宇轩对今天的收获已经比较满意，又见女孩儿有了警觉，知道再聊也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于是拿起东西离开。

自艾婉莹回家复习后，每天早上王丽娜做完早餐，一家人吃完后，艾晓君上班，王丽娜去商店，艾婉莹独自在家学习。一开始艾婉莹还起来和父母一起吃早餐，过了不到一个月，就不愿意起来一起吃了，表示自己要减肥，只吃中午和晚上两顿。

艾晓君夫妇劝说无果，也就不再强求。王丽娜乐得清闲，早晨也就不做，或者简单做一点儿对付一下。艾晓君放心不下女儿，想了想买了个豆浆机，每天早上做豆浆。艾晓君做豆浆不只放黄豆，而是把花生豆、黑豆、枸杞、黑芝麻、核桃仁、红枣、绿豆什么的都放一些，以保证营养。

每天早上，艾晓君做好豆浆，给女儿在保温杯里留一大杯，作为早餐，心想这样怎么也比一点不吃强。女儿本就有些瘦弱，他担心长期不吃早餐，会对女儿身体不好，但又无法强求，只得出此下策。

好在艾婉莹对父亲精心做的豆浆颇为喜欢，一上午断断续续的也能基本喝完。艾晓君做的豆浆并不过滤，他给女儿留的又是偏浓稠的部分，因此与吃早餐也就差不多，只是少了蔬菜，品种也单调了些。

这天早上八点多，艾晓君夫妇刚走，艾婉莹因昨天晚上躲在被窝里追剧到后半夜，十分困倦，正打算好好睡个回笼觉，手机微信却不合时宜地传来提示音。艾婉莹本想不理，挣扎了两分钟，又有提示音响起，她才万分不情愿地拿起手机。

因为她知道，这微信是孙政达发来的。

艾婉莹把她所在的群以及几个好友的聊天模式都设置成了免打扰，就是有微信进来的时候没有提示音，只单独把孙政达的排除在外，这样她就能在第一时间查看并回复。

屏幕上有两条信息，一条是孙政达发过来的一个微笑的表情；另一条是：还没起来吗小懒猪？

艾婉莹感觉脖子有点酸，知道是自己昨晚长期躺着看手机的恶果，便把脑袋向枕头后面仰了仰，让自己舒服一些，之后迷迷糊糊地回：这大清早的你不睡觉，叫什么魂儿啊？烦人！

孙政达发过来一个夸张的表情：这还大清早？我这边黑夜已经降临，你那边也早就艳阳高照了吧！

艾婉莹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发过去一个尴尬的表情：呵呵，昨晚追剧，后半夜才睡，现在老困了，你有事说事儿，没事我要睡觉了。

孙政达发过来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艾婉莹同学，不带这么玩儿的！我这刚下晚自习回来，为了和你说会儿话，我都没和同学一起去打篮球！你就可怜可怜我，和我聊两毛钱的吧……

艾婉莹睡意正浓，敷衍道：那好，现在两毛钱的聊完了，你去打篮球吧，我也要接着睡了。

艾婉莹发完信息把手机一扔，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

没想到微信提示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居然是视频的铃声！艾婉莹拉过被子蒙住头，无奈铃声一直不屈不挠地响着，坚持了三十秒后，艾婉莹无奈投降，拿过手机接通，嗔怒道：“你还没完了是不是？”

屏幕上，孙政达正微笑着看着艾婉莹，一脸坏笑道：“怎么样，让我猜对了吧？你果然还没有起来……那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我擦，怎么好像有眼屎……”

“啊——”艾婉莹尖叫一声，一下子把手机扔到一旁，跳下床扑到镜子前，只见镜子里面自己蓬头垢面，再细看，还真有一坨眼屎！

我靠，这下糗大了！

艾婉莹冲到卫生间，用毛巾擦了把脸，又仔细梳了梳头，在镜子面前仔细看了两分钟，确认没有瑕疵后，这才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屏幕上，孙政达仍旧微笑着看着她。

艾婉莹有些恼羞成怒：我说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难不成你这一大清早的和我视频，就是为了看本小姐的“真容”？

“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孙政达赔着笑道。然后把镜头往身后移了移，艾婉莹看到了灯光下有些发暗的跑道，这才知道孙政达是在操场上。

“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夜跑吗？”艾婉莹道。

孙政达答：“是啊，我正准备跑步锻炼呢。”

艾婉莹一时气得无语：“我说你有病啊？！你跑步就跑步呗，没事叫我干什么？我还能和你一起跑咋地？嘁！有病！”艾婉莹一口气说完气得连连摇头。

孙政达并不生气，反而涎着脸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跑！”

艾婉莹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孙政达的脑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道：“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和你一起跑？现在？”

“是啊，就现在！”屏幕上孙政达一脸严肃。

艾婉莹有点懵，禁不住收敛笑容，仔细看了看屏幕上的孙政达道：“什么情况？你这是夜游呢还是发神

经呢？和你一起跑？大哥，拜托你用后脑勺仔细想一下好不好，你在美国，我在中国，咱俩一起跑步？是你能穿越还是我能穿越……”

“不用穿越，咱俩就这么视频着一起跑！”孙政达终于绷不住，促狭地笑道。

没等艾婉莹反击，孙政达又一脸严肃道：“说实话艾婉莹同学，我对你目前的状态有点儿担心。我从我姐，还有同学那儿知道你现在在家一呆就是一整天，不愿意出门，也不锻炼身体，我真担心时间长了会把你憋坏了。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每天这个时间，我都要约你通过视频一起跑步……”

这次，孙政达的话有些啰嗦，半天也没说完。相反，艾婉莹却感觉孙政达的话一点儿也不啰嗦，甚至十分受用。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孙政达真心地牵挂和担心她，怎么也不会想出这么个匪夷所思的主意。

听着听着，艾婉莹只觉有一股暖流自心底升腾，之后像潮水一样向全身各处涌动，顷刻间只觉四肢百骸无不温暖舒适，而那些漫过面部的暖流，似乎就要从眼睛里喷射出来……艾婉莹急忙放下手机，到卫生间将毛巾浸湿，仔细地擦了擦眼睛。

平静了一下情绪，艾婉莹重又拿起手机，这时，她变成了标准的乖乖女，声音也温柔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我这阶段就是有点儿懒……那个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过一段时间就调整好了……”

“锻炼就是一种最好的调整方式，尤其是跑步。所以现在，你马上换运动服下楼，我在操场上等着你。”屏幕上，孙政达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艾婉莹走到窗边，向外看了一下道：“我说大哥，我这边正大雪纷飞呢，穿运动服还不冻死？”

孙政达笑道：“是我太着急，有些考虑不周，那个……你下身穿紧身裤，上身穿羽绒服，一样可以的，要不……要不你就穿咱们的校服好了……”

“打住打住！”艾婉莹急忙摆手道，“就咱们那校服，难看死了，穿它还不如不穿！”

孙政达笑笑道：“以前冬天上体育课，课间跑步，咱们不都穿着嘛，也没见难看到哪儿去呀？”

“那不是没有办法嘛！不穿会扣分呀！哎你说咱们的校服是谁设计的呀，简直不是人穿的！你看人家日本的高中生校服，啧啧！真是好看！我就纳了闷儿了，咱们就不能跟人家学学……”艾婉莹说着说着发起了牢骚。

孙政达见蒋婉莹说起来没完，忍不住打个手势道：“打住打住！九点半我们还有一个讨论会，咱们抓紧时间赶紧开始跑吧。”

“讨论会？……什么鬼？你们那边不已经是晚上了吗？”艾婉莹有些惊讶问道。

“就是我们几个爱好天文的同学组成的一个兴趣小组，每周三晚上九点半准时聚齐，讨论有关天文方面的一些问题……”

“还真没看出来，你在那边活得还挺滋润的嘛！”

“什么滋润啊？这是我们的课外作业，必须完成的，比国内可严格多了……”

“对了，那你跟我说说，你们今天晚上准备讨论什么呀……”

孙政达有些急：“哎我说你就别磨叽了，待会跑步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现在赶紧的，起床穿衣下楼，十分钟后咱俩再准时视频！”

“你以为我是男生哪，十分钟怎么能够？本小姐还要好好化化妆呢……”艾婉莹还想磨叽几句，无奈屏幕一黑，孙政达下线了。

十分钟后，艾婉莹穿戴整齐刚到楼下，孙政达的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开始跑起来。

艾婉莹拿着手机在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跑，积雪加上正在下的雪，弄得路面有些滑，艾婉莹跑了几步，在一光滑处没注意，一下子摔倒在地，禁不住尖叫一声，手机也脱手飞到一旁。

“怎么啦怎么啦？！”手机里传来孙政达焦急的声音。那边孙政达在跑道上，路况非常好，便边跑边看着手机屏幕。虽然艾婉莹这边没看屏幕，只是拿在手里，而且屏幕随着艾婉莹手臂的摆动跟着不停地摆动，根本看不清录下的景色，只有艾婉莹羽绒服的下摆在不停地晃动，但孙政达还是没舍得移开眼睛。

艾婉莹爬起来，找到手机，边拍打身上的雪边埋怨道：“死孙政达，这大冷的天，路又滑，偏让我出来跑步，这下好，摔了一个大跟头……哦，还好，手机没事儿……”

“你没事儿吧？快让我看看你！”那边孙政达有些急。

“哎呀看什么看？！我没事儿！”

“那你让我看看！”

“不让！”

“不行，我必须看！”

“看看看！现在就让你好好看！喏，本小姐就在这儿，你好好看吧！”艾婉莹说着把屏幕对准自己的脸庞，嗔怒道。

屏幕上的孙政达，一脸关切的表情，含情脉脉地看着艾婉莹，艾婉莹看着孙政达一双放电的桃花眼，一时有些意乱神迷，不禁也痴痴地看着孙政达。

一切像极了电视剧中的某个熟悉场景。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