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乐秀窝 > 其他 > 宋武屠龙 > 第二章 喋血洪山

宋武屠龙 第二章 喋血洪山

作者:白慎行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9-11 23:22:11 来源:882

兵法云:

“十则倍之,五则围之”。

西军倚仗五倍的优势兵力,两翼列阵如雁翎:

背靠夏口城,军阵沿着坎位与巽位一字排开;单单漏出艮位,设下了三五排的箭塔和拒马桩,严防着对面山坡上的北府骑兵。

正宝马雕弓,万甲向江东。

战车如流水,怒马似游龙。

长刀耸,杀声哄,

千丛旌旗蔽朝日;

闹轰轰,

连天鼓角掀江城。

夏口外围合阵,雁翎阵横斜曲直:

马队齐齐列,悍卒整整排;前遮后拥里,好一派江夏军威——

红罗伞盖,大将登车。

江夏郡守郭铨,桓家第一员亲信爱将;年未二十四,吏禄三千石,文武一把抓。

绛纱袍,黄金带,腰中结紫绶,武冠镶玉蝉:左手托军印,右手按佩剑,这位西军名将,生得燕颔虎须——封侯笑谈可取,志在图画麟阁。

一通鼓响,举目东望。

太阳从洪山溜出个缝来,山头旗色隐约,山后人声马蹄杂乱:

探马探的清楚,昨夜万人的灶火,不过是千把乌合之众的虚张声势。

大斧拨云。

一骑紫马,鞍上青龙锁子甲,敌将徐徐下山。

郭铨玩弄着手中军印,豹头眯了圆眼,静静眺望着远山朝日里的人马;嘴角忽然扬动,回首又朝身后扛纛的偏将笑了两笑:

“这山匪,当日江夏城里,竟让他侥幸逃脱——不想去投了北府。这些流贼草寇的造化,今日到头……你扛纛过去,把大义晓上一晓:他若降,就势牵了紫马回来,省得伤着麒麟;若不降,直接将他捅倒在旗枪之下!”

那偏将身长九尺有余,金刚般壮勇。他单手捉着缰绳,握持了一杆丈二的旗枪;八十斤铁旗枪,迎风旗杆不晃。

二通鼓响,郭铨束了束黄金带子,把军印深揣怀中,紧好了战袍。

雁翎大阵喊打喊战,西军杀心炽烈;那偏将催马冲上洪山,山后的北府士卒也畏缩着越过山头结阵——远观西军军容之盛,初阵的青瓜蛋子们人人胆战心惊。

檀道济驻马军前,立斧停鞭。

坡上,西军偏将也停了马,二马只隔一马头。

偏将立旗勒缰,檀道济亦把月牙斧头横置鞍前;道济的目光不在偏将,却是悠闲向那西军的兵阵望去。展开扣了江夏郡守官印的文书,西军偏将洪声如雷,山野摇动:

“奉江夏郡守宣谕,谕曰:

三王不永,五帝非恒。

自司马氏窃得神器,寰宇颠倒,南北丧乱;

社稷无主,唯有德者居之。

谯国桓氏,拓土攘凶,累叶交辉;

我主灵宝将军,天纵神武,大业草创。

晋室昏悖,积年荼毒黎庶;

灵宝将军发奋于荆州,实为天下请命……

方今夏口城外,两军对圆;

众寡有异,虚实已明——

尔等疲卒败甲,敢效螳螂之斧臂?

天兵当前,受降宜速……”

檀道济青着一张脸,听到“螳螂”二字时,已把宝斧从鞍前轻轻端起;

这位疲卒弱甲的北府螳螂,投降的速度显然慢过斧风的速度。

西军偏将声情并茂,感情充沛,未及把这篇诗朗诵吆喝完了——眼前一道白光,脑壳已然落地。

郭铨低头捏捏印堂,眯眼熟视远方山坡;偏将人头咕噜咕噜地从坡上滚落,西军鼓吏不自觉停了二通鼓声,城外万人大骇。

吱吱呀呀,三辆弓车从洪山上缓缓驰下:傅弘之腰提金错宝刀,登车校弩;王镇恶身背穿风羽箭,御马揽辔。

臧焘手把强弓,稳押副车;车辙印里,五十匹良驹随行:到彦之肩扛斩马大刀打头,小刘钟肋夹九股钢叉殿后。马后岚尘飞扬,一人断臂拖刀,刀头骷髅狰狞;左右步甲三三成群,渐渐铺满山坡,如挟白蚁溃堤之势。

土尘卷起来,盖了半片山。

这些步卒不满百人,个个拔足狂奔,转瞬把弓车拉在身后。

百人队刚当了两日正规军,往岁是刀头舔血的悍匪;此时猛冲猛奔猛打,三人结伴,又互为兄弟子侄,人人带着些亲。

刘裕是翻烂了《六韬》的良将,昨夜部署兵力极为妥当,以三人为一伍,择其精壮为伍长,分散队形,又集中突击方向为一点,直直朝西军侧翼掩杀——

三人一伍,三伍一群,四群急扑敌阵巽位,二十七名步甲分散四面:

区区一百三十三人,长兵短兵互相照应,作倒三角队形冲杀;散兵线里,人与人相隔两丈,群与群相隔六丈,战线竟能铺陈七里之宽!西军兵将远远看去,直如蜂巢坠树,水银泻地;野马尘埃,排山倒海。

西军旗摇枪抖,兵丁战栗。郭铨举目四望,遥观坡上土尘,不禁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怎么,千人的蟊贼,过了个宿,还能凭空生出万众的分身?”

“军阵稳住!擂鼓!弓弩手预备!”

三通鼓响,断臂元德抡刀入阵,大刀豁开西军的血口。

郭铨怒喝道:

“放箭!”

西军羽箭交施,北府百人,半数未及破阵,已作箭下之鬼;余生之人,血勇冲天,所谓猛士发于卒伍,争先杀奔郭铨的麾盖,誓要替阵亡同袍立下未成之功。

洪山山头,檀道济回马巡视兵将,眼见山下厮杀血腥,一名入营不久的新兵战战栗栗,刀也提不稳当。道济心头大怒: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百姓纳着重税养你,太平时,披了战袍只觉轻松;如今见真章了,反而尿了、软了?你是哪营的乙士,把刀握起来!”

“二爷,放小人条活路去吧……我是历阳守将司马休之的家丁,老爷安排我进营的,原说只让盯着刘将军……我是废物,我当不起厮杀……”

檀道济绰了西军亡将的旗枪,凌空一枪朝那兵丁掷去。枪头没挨上他胸脯子,连肩已被刘裕长刀削下。刘寄奴拍马绕阵,提刀大喝道:

“眼前就是夏口,打进夏口城,也就撬开了桓玄的腚眼子。入了城,要米得米,要钱得钱,大块杀耕牛,大秤分金银!人皆有一死,各位想要窝囊着得个几十年的好死,扭头滚蛋,我决不拦着;想要随我杀进城中,吃香喝辣,得个三五年封妻荫子的荣光,我刘裕叫你一声好汉!活着进城,大钱去拿;死在山下,抚恤三倍。他妈的,干不干?妈了个比的,干不干!”

“杀……杀……杀……”

“一群娘们儿,给老子吼出来!”

“杀!”

“杀!”

“杀!”

傅弘之驾驱弓车,已近西军九十大步;王镇恶一声喊,强弓巨弩,百羽齐飞。

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口子里,王元德杀成血人,腹背中刀十余处;独臂运转刀柄,只一撩,脱下残破扎甲,甩去累赘。

环顾左右,百人部卒凋零了三分之二,鬼头大刀劈砍愈怒;山坡上,王仲德策马奔来刘裕麾下:

“刘大哥,我兄长的人要死光了,还不入阵!”

“等。”

“还要等?!”

刘裕刀鞘重重拍在王仲德的掩心护甲:

“军中没有什么哥弟,谁也不是谁的人;北府白直,只有一名军主,那便是我!再敢多言一句,拿你脑袋祭旗!”

王敬先闻言拔剑,凛然扫视诸军,兵将们挟怒无语,个个咬牙红眼。

城南忽然杀出二百马军。

向弥满面风尘,眼皮沉重。

赶着这彪骑兵,呼啸着搅进西军阵口;眼见口子冲的大了,郭铨稳坐麾盖,令旗一动,雁翎大阵收缩了两翼,把那北府的马步、弓队团团围起。

索邈领了八百精骑,正在洪山北坡掠阵;隔岸观火,好不悠闲。马军一员副将凑上索邈耳旁,低声道:

“索将军,向弥的二百匹陇马,马上要被包饺子了。还有弓车营的傅弘之,也是咱们北地郡的同乡;您看,那三辆破车,正被西军近身绞杀——刘寄奴主力不动,不能保证弓兵的侧翼,也太危险了。这二人,估摸着撑不了半注香的时间……”

“同乡。”

索邈笑了笑:

“北府里只认军衔品级,不认同乡故旧。同不同乡与我何干,他二人又不归我管!”

“是不是派一二百人下去出出击,多少掩护掩护向、傅二部?”

“好啊。谁提出谁执行,你率部去?”

“……”

向弥麾下二百匹陇马,陇马是西陲良种,马色非红即白:这一番杀,横枪跃马如飞熊,入阵马白跨阵红,红马流血毛色肿——人马浴血,战将摔落马蹄,战马中箭入骨;向弥率部滚鞍步战,渐为敌兵吞没,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傅轴子,你还有箭吗!”

王镇恶弃了长弓,持剑盾冲杀。弘之舞架金错宝刀,错金的刀鞘都已丢在血尘里,无暇理会王镇恶的废话。臧焘双枪如轮,抡开一支射向镇恶后心的冷箭,大喘粗气:

“没箭了!我也没箭了!”

旭日高挂洪山,万甲铁衣炎日中,万夫血洒腥风里。

王仲德望天怒吼:

“刘大哥!”

刘裕扭转兜鍪,眼珠苍白,怔怔注视着洪山北坡的索邈马军。长长太息,双刀出鞘,刘寄奴沉声屏气,牙崩一字:

“杀。”

“杀!”

“杀!”

“杀!”

虎该山上走,龙当入海洋。

千军卷席,万马辟易;乌飞兔走,虎斗龙争。再次撕开西军的大阵,北府残兵一看铁马霜蹄,金鞍之上,双刀挥洒,人人奋勇激励。

刘寄奴大呼跟我上,郭郡守忙叫给我冲:

蒯恩手盾长矛,左突右撞;孙处建平刀快,前斫后斩。丁午金瓜并起,双锤连碎人头;刘钟钢叉猛搠,九齿串捅葫芦。

锈蚀的铁盔罩住两头白发,虞丘进与檀凭之背靠背厮杀正酣。老虞丘远眺洪山骑兵,发一声喊:

“那姓索的是不打着出兵了,老伙计,我们今日注定要交代在这里!”

檀凭之狂笑道:

“百战老卒,死也有个样儿。刘裕在哪里?护好他!到彦之!收拢骑兵!斩马刀开路,往正西坎位冲杀,先剁了郭铨脑袋!”

刘部战损已超十之七八,西军团团绞杀,志在尽灭这些乌合之众;若是在山林谷地狭路相逢,北府早已溃败了。到彦之打一声胡哨,二十余骑闻声并拢,合马朝着西军麾盖冲去;尸山血海里,平地跃起一匹黑马,那黑马筋肉强健,皮毛油亮光滑,雪蹄在赤浪里搅成红色,长鬃扬尘飘动。刘寄奴低着头躲了一支冷箭,提刀从重围杀出,断锁降魔,摧枯拉朽。

刘部四百残兵,已近郭铨麾盖三百大步。西军主将额间涌出豆大的汗粒,亲举大旗,左右指挥舞动。身后弓弩手阵型护卫麾前,郭铨喊三声放,连珠箭射,千枝大羽直奔刘部钉来。

“弩队,射那领头的黑马汉子!”一言未毕,铁鳞黑马之上,刘寄奴双刀团旋,顶着箭雨驰近了一百大步。

乱战里,孙处骑一匹火龙驹——驹子胸颈、尻尾已中了数箭;建平宝刀在手,且战且引;

孙处眼尖,瞅见西军弓阵里伏了一架床子大弩,凿头巨箭,准心已对准了刘裕。

刘寄奴尚在厮杀,全然不觉;人马喧腾,孙处高声呼号,铁马上的汉子也听不进耳。

少年急得目眦尽裂,催马冲上前去,身子趴低在马侧;西军羽箭飞得急,上去**十步,火龙驹子已成了刺猬,孙处缩身一滚,卸力钻进土尘里,宝刀劈剁,齐根斫下了七八支敌兵小腿。

冒死杀近弩床,大弩的弦筋拉成了满月。孙处连刀砍死车上弩兵,西军一兵撑着末了这口硬气,颤手解开了待发的弦轴。

孙处扑上弓床,挥刀斩断那八尺长短的凿头大箭,弓无箭,便成了空放,大弓崩了!柚木的弓弭一下子拉成豁口,弦垫震飞,崩开的牛筋弦子抽在孙处胸口,千斤的撞击,少年被弹折了三四把肋骨,一口血喷出口鼻,立时倒醉在杀尘之中。

“孙处!”

郭铨令旗又动,不知为何,弓阵忽而后撤。刘裕众将士抢上阵前,救下孙处,隔西军麾盖只余这二百大步。

刘部人人杀红了眼眶,郭铨就在眼前。残兵正待冲锋,西军麾盖左右,悠闲拥上了千名甲骑。

西军这千名披甲骑兵,连排成阵。马匹先踱了十余步,再小跑了十余步;一百五十大步远近,分散阵型,短矛、镖梭齐掷,一轮投掷出手,紧接着猛打马鞭,朝北府残兵疾速冲杀而来。

千骑分张,能裹万众,何况对面是区区的三百蔽卒!

三十步远,西军甲骑以横向侧面之势,驱马包抄北府兵阵,辅以乱箭袭攻:

千骑杀了一遭,郭铨麾后又有千骑杀出——如是者再三。

刘裕部下大溃,已谈不上什么列阵成型了,余生一百七十余人,提破损盾牌,勉能自保。

打,打不过;追,追不着;撤,无路可退,就是杀出血口子,转眼便要被这西军的三千甲骑咬死。

刘钟大笑道:“一别梁郡,不知今夕何夕。大哥,我如今去也,多多保重!”

催五花大马,挺九股钢叉,闷头扎进敌兵骑阵,从此不顾。

“刘钟!回来!”

刘裕率众急急逐撵刘钟,一股风起,眯眼的功夫,忽见西军骑阵大乱,敌兵人马自相践踏。土尘里,五花大马杀返一个来回,刘钟欢呼道:

“以为就此交代了,捅死他两员骑将!”

“没出息的夯货,轻告你妈的别,吓倒你爹!”

“随我杀!”

“杀!”

王敬先手挥龙泉,赶上檀道济麒麟马头:

“二哥助我,我去入阵!”

“你护好大哥,乱跑什么!敬先……”

王敬先卷了北府大旗,鼓囊囊塞进胸甲,直管催开胯下踏水穿云照;檀道济大斧拨云,拦下了几枝扎向敬先的马槊,一抬头,王敬先转瞬隐进了敌兵马队,再不见踪影。

“敬先……大哥!”

西军麾下,四通鼓响。

一鼓三竭,四鼓亡命。

郭铨令旗翻飞,后阵精锐尽出,西军重甲冲锋!

西军将领久习战阵,用兵如臂指使,常将步卒军阵分为三部:一为前线军阵,二为后备军阵,三为替补军阵:

战机瞬息万变,士气盛衰不定,择时用后备军阵换上前线的作战步卒;前线转为替补,替补转为后备,后备转战前沿——

如此循环往复,西军永远保证有一支部队在作战、一支部队为后备、一支部队则待命。

转战是野战的法子,既保证大将麾下所有军队都能参与战阵厮杀,以战练兵;连轴接波,又能维持兵丁体力与士气:

如前线军阵被杀伤超过十分之三的比重,大概率就要面临被敌人冲垮或打散的败局;前线一败,后队可以马上接阵支援。不管胜败,万人的进退在于主将一心,令旗或举或伏,再视情况而定击鼓前进或是鸣金合兵。

兵法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其徐如林,其疾如风。

孙武子那点东西,剖开看也无甚难;刘曹之世,已让良将虎臣们玩冒烟了。只是晋室二十年专心政斗,北府宿将个个头白,青年将领以家世忝居将位,如猪狗般蠢稚;因此连年教桓玄带着这些中马跑赢下马,荆州变乱难平。

此时西军重甲三千人,前部持步槊,后队提刀斧,呼啸绞杀北府兵。

槊这长兵,器型近于矛;矛长超过八尺,皆可称为槊。

槊有马槊、步槊,骑兵夹槊冲锋,手里家伙沉重,生死直看那挟了马速的一捅,往往只有勇猛之将才能在鞍背上玩转长槊——

槊,字音从朔,《说文解字》讲,朔者,息也,绝也,止也——大槊临头,叫人心惊胆寒,喘不上气,睁不了眼。槊字字型又从木,只有短柄硬杆的木制步槊称为槊,八尺以上的、长柄软杆木槊则称为“矟”,而过了丈长的铁槊则称为“銏”。

“矟”与“銏”,二字读音皆为槊,长短轻重却大大不同。猛将膂力过人,马鞍上,持木矟一捅两杀,兵器木柄轻易便会折断;由来是将门虎子,手中常常握持一杆家传宝槊,那宝槊必是好铁打成的“銏”。

槊脱胎于矛,型制又与枪相仿。

槊头两侧是两道凹遭,人称“饮血”,当槊头刺入人体时出血进气,用以减少阻力。枪为了好拔,同样的功能则安排在了枪头的缨子,枪缨称为“血避”。槊的刃,只开在槊头,槊头比枪头既大且沉;枪的刃,不止在枪头,开刃为棱形,两侧、三角俱是锐利,扎上敌身,可以大大增加敌人的创面。槊头大而沉,枪头小而细,使用者杀人伎俩不同,选择侧重便也不相同。

西军两员陷阵的步卒校尉,手中所持便是两杆八尺多的铁槊。

虞丘进舞持吴钩,交手不两合,眼看避过了敌将的槊头,钩刃马上啄进对面的脖颈;那敌将撩转槊尾,倏尔痛击在老虞丘的腹甲,虞丘进倒地难支。檀凭之提刀搀起弟兄,槊头转眼砸向老者的白发——凭之单膝拄地,双手持刀,生扛下槊头这一砸,压的喘不上来那口老气。

敌兵如蚁聚,蒯恩的长矛连破重甲,矛尖也已缺刃了。见俩老头命在旦夕,拥盾向那敌将狠狠撞去,生生把那人的胯下大马顶了个趔趄。那人犹未坐稳鞍子,刺斜里长枪杀到,教向弥一枪捅穿了腑脏。

西军另员校尉,眼见折了同袍,拨马便奔向弥杀来。

王仲德拦住血路,狼牙大棒横击马头,那校尉以槊撑地,麻溜翻下鞍来:

两手持槊,左手抬槊尾,右手压低槊头,摆个灵蛇探路的架子,校尉怪叫一声,右手急挑地上土尘,尘土一下子蒙了仲德眼。

王仲德张不开双目,乱舞大棒,缠头裹脑——让了一对招子,终落下风,教敌将一槊扎穿大腿。

生死毫厘之间,斩马大刀架住敌将的长槊,到彦之咬牙较力,手心磨出血泡。敌将忽然撤手,横槊近身,铁杆猛击彦之胸甲,到彦之噗的呕出大口血来……

西军校尉脑后风生,乱战里丁午赶到,半空中飞起金瓜一对,狠狠照敌将首级劈下。

闪闪肩膀,轻捷避开双锤,敌将挺槊屈身,控好了丈二的距离,对着丁午高声狞笑道:

“小胖子,步战使钝器,最忌脚下无根。下辈子抡锤,千万别跃起来砸——来啊,你再跳一个试试!”

大怒奋锤,不待金瓜举起,敌将平槊腰击胖子,丁午俯身将将避开。槊头一挂,锤头一格,丁午交叉了金瓜,牢牢锁住长槊。那敌将力比熊虎,微笑着看胖子汗出如浆,摇摇槊杆,竟把杆子夹在肋下,单手持槊。空出一只手掌,抖擞一根小拇指,敌将蔑笑道:

“不算偷袭那下,你也就这三合的本事。小胖子,叫声爷爷听听,哄你爷高兴了,留你个全尸……”

“丁午!”

向弥远见胖子进退失据,正待助拳,又被十数敌兵围上。骑兵那一冲,已把北府的残阵割成碎块;此时甲士推上,刘部死的死残的残,已被打崩打散了。

丁午圆张怪眼,眸子里涨满血丝;回首看眼向弥,摇头懊恼一笑。叉着槊杆子,将槊头抵近了肩窝,胖子一把松开双锤——

胖子手一松,敌将的槊头锋利,嗤一声钻进了丁午的锁骨、盂骨之间;撒开金瓜,双锤朝敌将头、胸掷去,那敌将身子一侧,竟又躲去了重击。

敌将刚刚才在得意,怎么也想不到突生变故,急切要从丁午的血肉之躯里扯回槊头——撇动长槊,纹丝不动,丁午两手紧攥槊杆,肩头血涌如注,两片厚唇都已发白了!

敌将错愕间,黑马身旁驰来,长刀过处,一刀被斩下首级。丁午两膝仆地,肥脸上看不出血色了,双手仍紧攥槊杆不放;刘寄奴咬牙砍断槊杆,虞丘进与檀凭之踉跄扶住了胖子和仲德。

环视沙场,旗倒刀残,刘部只余七十余众。

弟兄凋零,刘寄奴犹在策马冲杀;人力有尽,双刀的章法也渐渐乱了。

那匹铁鳞乌骓奋蹄踢踏,碾死敌兵无数,终是教绊马绳套中了马腿——

铁马绊倒在征尘里,顾不得心疼,刘裕滚鞍欲落,右足给一侧的马镫死死扣住,脚踝被直角压折在马腹底下。那黑马尻子上挨了三两枝乱枪的捅搠,负着痛,仍要护主,艰难跃起身子;刘裕上不得鞍,泥地里拖行了三四步,西军的乱刀随即要砍上他的面门。

“大哥!”

蒯恩的铁矛残着矛锷,只得拥着圆盾朝刘裕勉力冲去。王镇恶、傅弘之皆已身被重创,眼见主将命在瞬息,奈何隔了几丈远,箭壶里也空空荡荡;二人低头躲过乱刀,俯身捡拾地面的乱箭,箭头皆钝了,箭杆也都是破损的,不堪再用。还能喘匀气息的,尚有二臧、元德,三人押着后翼,正在队尾挣命;一回头看不见了刘裕,慌的各执刀兵赶上前来。

紫麒麟快,青龙甲坚,檀道济扫起月牙宝斧,几下杀至刘裕身边。三斧劈退围兵,斧尖挑断金镫,翻身下马,扶腋一把搀住刘裕。

众将齐聚身前,左右团团围定了刘寄奴。刘裕血浸征袍,明光铁甲刻遍了刀痕剑迹,咬着牙,说不出一个疼字。蒯恩见他右脚耷拉着,跪地就要脱了刘裕脚上马靴;檀道济忙拦住了,拔出刘寄奴腰间驹影短刀,使尖刀小心豁开他靴底。

“大哥,脚踝还能动吗?”

刘裕苦笑着摇了摇头,身旁战将艰难厮杀,刀兵相撞,叮当扰耳。

“不妨事,不过是胫骨两半了,一个月便好。”

道济扯碎绿袍前襟,勾住刘裕脚背,使布条固定住脚踝,把断骨拗回了原位。刘寄奴单足起身,轻抚兄弟肩膀;眼前血飞如雨,刀剑如丛,重围六道,有死无生。刘裕提刀狂笑道:

“夏口!夏口!”

“大哥,你看军前麾盖,五十步便是郭铨。厮杀至今,胜负仍未定论;咱兄弟再冲他一场——打蛇头,捋虎须,杀他个日月重开,操他个天翻地覆!”

“道济,杀!”

“杀!”

壮士用命,有必死之心;

刀枪临头,无偷生之意。

俗世洪流里,乱朝不平中,这数十个汉子,有的憋屈了二十年,有的憋屈了五十年。

二十年也罢。

五十年也罢。

生活压的他们恼。

如果夏口城是座困煞英雄的魔宫,这些汉子便是挣断了锁链的狰狞魔主!

任尔天罗地网设渔罟,只管探囊取物缚蛇龙。敌众我寡,刘裕率领残部,再次向西军发起冲锋。流血盈胸,呼啸自若;怒吼孤城动,战酣鬼神惊——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十步两躩跃,三呼一交兵。

五步。

五步当有独夫血出。

郭铨已然大惊失态,急调左右拥上麾前;人马踩踏,军阵凌乱,西军战旗也莫名倒了。

这一刻,青天临之,皎日照之,万耳万目交注射之;大罗神仙高坐云头,热闹看的正是过瘾。

洪山北坡,遥望山下,万人的大阵,竟让千人搅成一锅烂粥,索邈按剑敛容。

忽闻鸣金之声。

注目西军麾盖,帅车倒转马头,夏口城门也徐徐开了:

“索将军,有的打!”

“有的打,那便打吧。陇右突骑听令——杀!”

北府骑阵绕开山下拒马,直扑西军薄弱侧翼。

刘裕远观洪山尘起,以长刀拄了伤足,望天高声嘶吼:

“押中了!”

一声吼,一群吼,百年胸臆、万千英雄气象,熊熊烧烈了夏口城郊。西军的帅车刚要逃窜回城,御马忽停住了奔蹄;刘部众人放低屠刀,抹清眉目上的血污,怔怔看向了西军帅车之上的麾盖旗帜——

竟换了北府军旗。

北府旌帜升空,卷长天五色云霓;西军败旗委地,仆沙场千重血雾。

帅车上,龙泉闪烁,帷帐破碎。

少年挑剑开帘,手中高提西军名将人头。

“大哥!”

王敬先亢爽冲天:

“你说的,割喉捣虚,擒贼擒王!”

万人夺气,壮士抬首。

刘裕扔了双刀,拖伤脚,狂笑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胜了?”

“北府胜了!”

“胜了!”

“胜了!”

忽然潇潇夏雨落,夏口城外,血汗皆成泥。

宋人蔡戡,生性洒脱,一世人不与奸邪为伍,终生耿耿不平。蔡戡作《水调歌头》,词曰:

“肃霜靡衰草,

骤雨洗寒空。

刀弓斗力增劲,

万马骤长风。

细看外围合阵,

忽变横斜曲直,

妙在指麾中。

号令肃诸将,

谈笑听元戎。

坐中客,

休笑我,

已衰翁。

十年重到,

今日此会与谁同?

差把龙钟鹤发,

来对虎头燕颔,

年少总英雄。

飞镞落金碗,

酣醉吸长虹!”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