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她猝不及防。
“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霍拾昀耐心替她处理着伤口,语气平静又淡然,“我们和离吧。”
只有这后半句话,让她如同冰雕冻住了。
过了一会儿,哭完的胡家夫妇抱着女儿走来。
胡大嫂抹了把眼泪对她说:“妹子对不住,嫂子太激动了出口伤人,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花自闲不得已转过头说:“你让孩子来私塾就当是惩罚了。”
“好,去,一定送她去。”胡大嫂道。
直至回了家里,花自闲仍未从他的话里缓过来,霍拾昀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心悦我但是要和离?
自那日下山后,她便连着几日没和霍拾昀说话。这日他猛地将她拉住:“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过往,我告诉你。”
........
“阿柳!”
为了活命,他自小便以女子身份生活。
“阿柳,阿娘以后怎么活。”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传进耳朵。
那哭声,像是要把天地哭塌了。
她动了动手指,再想动一动胳膊便发现她的左臂很疼,只能僵硬地抬起一瞬。
“财主打死人了。”
“这对母女真是可怜呐,本就是乞丐,就住在西街巷子末尾的马棚里就想讨口饭吃,怎么就这么倒霉,撞上了刘财主。小女郎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
“可怜呐。”
耳边有人说话,她费力的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模糊的看见一个女人的轮廓,太阳顶在她头顶上,阳光把女人柔软地发丝照得发亮。
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砸下来,落到她的脸上。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等等她不是死了吗?这是哪里?这女人是谁?
“啊,啊啊啊,哈啊啊啊我的女儿。”女人忽然把她搂住,伏在她的胸口上哀嚎。
在女人身体右边,站着个双眼空洞的小男孩,一只小手紧抓着女人的衣袖,对自己亲姐的死无动于衷。
“哎,女儿死了,小儿子又有痴症,丈夫又不知所踪,可怜呐。”
这帮人是除了可怜以外没别的话说了吗?
霍二抬起右手,轻轻放在女人的后颈上:“重....”
女人身子僵了僵:“阿柳?”
随后她起身,手颤抖的从女儿头上拂过,声音也是抖着的说:“阿柳?”她眸光带着期盼,好似在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霍二皱眉,稍一动就伤筋动骨,好在这点疼对一个杀手而言还不算什么。
她抬了一下左臂,还好只是脱臼了,只见她右手握住手肘上下一推脱臼的肩膀立刻回正。
见女儿恢复了生机,女人如死潭一般的双眸有了亮光,她扑过去深深搂住女儿,
“醒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着。”
“真是奇迹啊!”
周围的人莫名沸腾了起来。
霍二却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这些人在那看半天,过去这么久了,倒是救人啊傻——
她从心底发出深深的吐槽。
忽然,霍二身体一轻,哭滴滴的美娇娘把她抱了起来。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险些把她冲晕了,她一刻也不想放开女儿。
抱起她后一遍又一遍的低喃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霍二据说有个哥哥,可在霍二的记忆里,这个人是缺失的。同样缺失的还有霍二的父亲,她娘柳如烟的丈夫。
她下头还有个孪生弟弟,天生的痴症,除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就什么也不会。拉屎蹲下就拉,裤子也不会脱,吃饭只会张嘴咬筷子。
霍二也没有好到哪去,天生体弱多病,却生了一副坏心肠,嫌贫爱富听说财主喜欢美娇娘便筹谋着把自己亲娘卖了。
柳儿亲娘柳如烟虽生得漂亮,可抵不过财主是个变态,就喜欢年纪小的。
她将亲娘骗到了街上,商谈好了价钱谁知那财主两个都想要,霍二自然不从她虽爱钱可也是个颜狗,那财主长得实在太丑。
柳如烟见有人要抢她女儿,也急了与那财主带来的家丁搏斗,混乱之间霍二逃跑不成一头撞在小厮的棍子上死了。
那财主见死了人,也不敢久留上马车跑了。
霍二长叹一声,这一家子简直是灾难BUFF叠满。
转眼母女三人回到了家里,柳如烟翻来覆去找了许久,仍是没在家里找到吃的。
只得从井里打了水给女儿。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破屋。说是屋还不算屋,就是个放马的马棚。
院子里有口井,马棚地上垫着草,草上垫着几件衣服就是她们的床了。
霍二坐在那“床”上,她喝了两口水,就听女人哽咽着说:“是娘没用。”
还没等霍二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柳如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块瓷片,抵在了她柔嫩地肌肤上。
泪水混杂着血水将柳如烟的大半张脸都染红了,她仍哑声说:“如此,娘就不会拖累你了。”这张艳丽的脸对于深陷泥沼的她们来说,是极大的罪孽。
霍二的心受了触动,她久久凝望着这个女人,觉得她又可悲又可怜。柳如烟许是某个大家族被娇养的女儿,除了诗词歌赋刺绣品茶,什么也不会。
只是她从不跟孩子谈论自己的身份。
霍二长这么大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柳如烟对外只说他失踪了,但霍二猜想她爹大概是死了。
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本就艰难。
加上柳如烟没有一技之长,又长相迤逦,招来了不少麻烦。
在霍二的记忆里,从记事起就跟着柳如烟流浪了。
起初柳如烟身上还有些钱,住的也不是这种连茅房都没有的马棚,而是有两间房子的小院。
可日子久了,柳如烟身上的钱花完,被房东赶了出来。当了衣服首饰,换来的钱在刚出当铺的时候就被乞丐抢了去。
最后只能捡了这个没人要的马棚住下,白天帮着邻里洗衣裳换点微薄的银钱饱腹,没衣裳洗就去街上乞讨。
如此把两个孩子拉扯到了霍二岁。
柳如烟是真心爱着霍二,只是这些都打动不了霍二的心。
“咚咚咚!”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柳如烟的脸上被恐惧占满了,那门根本抵挡不住敲击不一会儿便散了价。
一位着红裙的妇人身后领着两个小厮进来了,她指着霍二的鼻子便骂道:“说好了把你娘卖给我,收了银子却不给人!霍二你他娘的真会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