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锥外的风筝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余相 四

修铭很快就发现，他忘记问李楼主甲字十七号的客房怎么走了？

该死的，那善变的微妙神态，那称量着的视线，那欲言欲止的多义。

这样的人不是......到处都有吗？

我为什么会紧张？

修铭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归结于一次失败的偷听，让他现在整个人偷感很重。

好在无论如何，他也挤不出了猥琐的相。

转瞬千阶，行至六楼。

绕了一圈，他再次回到出发的地方。

他拦住睡眼惺忪的一人。

“你好，请问甲字十七号怎么走？”

“这边大道，一直到最里面。很好...”因为跳了一整场，有些倦怠的姑娘。

此刻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忽然间话风一转。

“很...不好找，公子~我带你去吧。”

修铭一听，似乎明白了姑娘心思。

这种体验虽然新鲜，但总觉得不太安稳，算了吧。

“也好，你就带我去吧，正好还有事情可能会用到你。”修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姑娘已经醒了，闻言有些疑惑：“什么事情啊？”

“咳咳~刚刚李楼主让我看下楼内四处是否安好，想来现在也只有客房那里汇集了大量人员。

也好，你与她们相熟定不会提防于你。姑娘......你怎么走了。”

只见姑娘眼珠一转，打着哈欠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桃子啊桃子啊，做梦都能看到好看的男人，春心荡漾了吗？”

呵呵，修铭哑然失笑着摇头。

楼里的姑娘果然都很可爱。

然后紧接着她很小声的一句话，又让修铭面目一黑。

“切~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男人竟然去做了，那鬼祟到不见光的耳子。”

嘿~谁说咱不见光的。

......

当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修铭的视线中。

他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好像整个楼内的光线都被她富集，让相处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自身的焦点。

失焦了，便不存在了。

被注视的人，也发着光。

这好像也是这座城的规则。

修铭忽然感到了这座城的危险，怎么一月之间，他就连续遇到了两个这样发着光的人。

难道这都是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地景灵阴谋？

应该不是，因为她们似乎都有着很强的自主意识。

娟儿的光，像是一轮虚月，很淡但是很远就能看到，哪怕他身在水底。月光透过了浮影，使得他挣扎着上升。

这位角的光，来自那舞台上夺目。这束光连菁水楼都出不去，却使得五名城的人心向内，使得菁水楼成为盛景。

两者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不好拿来直接比较。

“你来了？好...巧喔，你住哪个房间？”她欢欣地开口，明明一直在这里等待，说话间却有种奔跑过后的喘息声。

修铭想起了台上的她，不过在台下看，真的不太一样。

原来她个子不高，身材也有些娇小，曲线却非常完美。

也许修铭的打量眼神，灵筠脸色开始泛红。

修铭后觉自己失礼了，连忙收回视线。

“灵大家，在下没有想到在这会偶遇到你，一时间有些恍惚，抱歉了。”

灵筠连忙摇头，急切开口道：“公子先前的仗义相助，灵筠很感谢。偶遇~可能是缘分吧。”她说到后面低着头，让他无法看到她脸通红。

修铭一怔，自己何时帮过她。

哦~原来是那个啊。

“是我唐突了，初来还不知楼内规矩，幸好没有酿成不好的结果。下次我会注意了。”对于一个音家而言，她肯定不想看到这样失控的事故吧？

“不是...这个。”她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

“嗯~”修铭也不确定自己听清没有。

“我是说...公子不用在意那些规矩，有一些规矩是为了保护台上的人，如果不会...伤害台上的人，就没关系~”灵筠此刻显得嘴笨，说的断断续续。

修铭展颜，原来是这意思。

“台上台下泾渭分明，人心难测只有一开始就明确规则，台上人才不会受台下人侵扰。李楼主不愧是老成之辈啊！”

灵筠抬起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算了，这种规矩也不是李妈妈立的，楼内一直是如此。”

修铭点头：“当是这样。”

灵筠接着表明自己的用意。

“修公子请跟我来，灵筠带你去往甲字十七号。”

修铭有些讶异，这似乎不是对方这样身份该做的事情。

但她说过很感激台上的捧场，修铭也不好拂去她的好意。

两人顺着大廊道一直往前，灵筠低着头走在前面，修铭则一路四处打量着。

这菁水楼实在是太大了，光一个六楼要想细致的走上一圈，可能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

“听说每一楼内都有一个单独的客房区？”修铭好奇问道。

“是的修公子，六楼客房区与主会场分类方式相似。也分为甲乙两类，甲字房三十六之数，乙字房是三百六十之数。

十二楼每一楼都亦然。”灵筠开口解释，心思却有些飘忽。

她现在很忐忑，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意，但初识就这样说，似乎又有些轻率。

更重要的是，她多看他一眼就会紧张。

“每一层差不多四百间房，十二层楼就是接近五千间房间。这么多，难怪楼外看菁水楼会如此的巍峨。”

修铭算道。

“李妈妈说，搭台唱戏总归是短时的生意，这就像一张漂亮的名片。菁水楼要想一直繁盛，楼体后部的客房区域也很重要。因为这些愿意长时间驻足的客人，往往也是菁水楼的核心客群。”灵筠的声音像是棉花糖一样。

“嗯，原来我就是那个核心客群。”修铭玩笑道。

“咯咯~是啊，多亏了你的支持~菁水楼城才能长盛不衰。”灵筠淡淡地白了他一眼，露出少有的妩媚之相。

“李楼主想的有理，可是这一路上，人好像不多啊？”修铭看着寥寥的几名客人路过。

“因为前台后店的方式，是李妈妈刚刚改造菁水楼实现的，许多客人还不知道呢。

还有现在的五名城内，缺乏跟脚的六通星人太少了，许多拥有名字的五名城人，也不会长期在外居住。”

灵筠看得很开，李八巧似乎看得更开。

修铭不解道：“如果外部环境不好，为何要着急改变。

如果客房区域运行，却不能达成盈利目的，不会亏钱吗？”

灵筠点了点头。

“因为不光是为了赚钱，而且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她突然停了下来，双手别在后面，身体前倾、红润的脸突然靠近修铭的脸。

修铭及时刹停，他差点撞上去。

“咯咯~”似乎是一个恶作剧，她更快上前几步。

修铭的呼吸发生紊乱，心脏好像也慢了一拍，他吓了一跳。

刚刚他的身体和脑子，似乎短暂分裂成两个个体，这新的身体还需要慢慢的适应。

刚才想的...想的什么。

“也对，看来李妈妈对你们充满了信心。”

刚刚当他们的脸相距不到一拳时，修铭好像在她眼睛里面看到了什么。

“那你有信心吗？”细弱蚊蝇。

“什么？”修铭发现自己鼻子不错，但耳朵是真的不行。

“那你有信心吗？”小鹿初跃。

“有，你的表演太精彩了，台下的客人他们都很满意。我看他们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下个月肯定还来。”修铭理性分析道。

“那你来吗？”期待的言语。

“会的，毕竟我住这里，我是核心客群嘛。”修铭颇为骄傲说道。

甜到流蜜心意，再也按耐不住。

原本准备的一些话，忽然间就没有必要说了，他还会来，这就足够了。

她怕万一她说出口，又吓到他呢？

现在已经很好，很好。

“嗯呢~”灵筠又加快两步，生怕他注意到她的异常。

修铭没有多想，只当她有些疲倦了。

接下的路程有些安静，甲字房的区域很好，离舞台主会场也不远。

在他们走的不快不慢的情况下，甲字房十七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灵筠没有率先走进去，她退到旁边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修铭会意，一把推开对开的大门，看起来没有锁。

当他触及到典雅的大门时，一种微弱的联系就被建立，他当时就明白这扇门以后只有他能开了。

嗯~，他还能确保李楼主不破坏房体的情况下，她也无法开启了。

这不难，字房原本的设计确实不是这样的，只是修铭在它本能的功能上面又加了一道锁。

谈笑间，他这个打算常住的客人，就在李楼主不知道时，留下了一点点保险。

修铭看着里面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的惊喜。

门后是一个房间。

如果房间的定义，是六面墙封死的盒子型空间的话，那门后的字房就是一个单纯的房间。

可它也是一个有着二层小楼的院子。

......

两人步入院子。

修铭抬起头，向上看几颗寥落遥远的星光，还有一轮巨大的虚月。

像是在五名城的坊市中，而不是在一栋巨构般的楼体之中。

不过很明显，这是假的，只是某种虚相。

院子被竹海包围，低矮的篱笆显然只有装饰的作用，不需要闭上眼睛，修铭已经感受到了竹海的风与气息。

这却是真的竹子。

这李楼主在寸土寸金的城里，奢侈的放弃了大量居住空间，用来种植观赏用的竹子，只是为了营造一种特殊的意境。

她成功了。

修铭很喜欢这个院子。

他的神情倒映在她的眼睛里，连虚月都失去了光芒。

修铭好奇问道：“所有的甲字房，都是这般模样吗？李楼主大手笔啊。”

“是也不是。只是规模与配置是相近的。我们菁水楼的字房，虽然不及上华宫千景不同，但至少甲字房却也不会相同。”

灵筠自豪的说道。

修铭也很满意这个答案，‘独一无二’有时才是最奢侈的注脚。

“可是为什么是竹海？”修铭疑惑道。

灵筠露出一个可爱耍滑的笑脸，并且卖了关子。“你猜？”

“这怎么猜...运气吧？”修铭继续向里面走去。

“也算...”灵筠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小楼是木楼，偏暗色调的木质，看起来也外界没有太大差别。

除了典雅别致，修铭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具体的感受，它相较之竹海与头顶虚月，好像也确实相对的平凡。

可能最不平凡的地方，是这楼中楼的结构，明明没有空间尺度的变化，却有一种空间被折叠的感觉。

还有就是其本身在菁水楼的区位优势，居住在这里，可能真的永远不需要出去，便能获得一切所需物资。

更有有盛景在侧，除了因为太好会变得懒惰，似乎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小楼有两栋，是半合的院子。

侧面那栋似乎是食房，半开的房门修铭已经看到的许多堆放的物资，看起来这相送的大礼包也分量不清。

对食房没有兴趣，修铭推开了主楼的门。

几眼扫过去，对于它的结构修铭已然了解。

两层三房，挑空客厅，该有都有，出众却不惊艳。

也许是楼中的竹海太过惊艳，让现在的小楼在修铭眼中显得有些平淡。

房间里面很整洁，看起来.....废话这可是客房，修铭对自己无语。

嘴有点欠，想要吐嘲几句。

他一回头，听众却没了。

人呢？

修铭走出房间，在院子里面扫了一眼，很明显那几个石凳石台藏不了人。

走了吗，怎么不打声招呼，修铭犯着嘀咕。

同时四处扫视着，脚步已经往大门口走去。

快要出去时，他目光一凝。

原来在这里。

左转走向小院通向竹海的门，推开轻薄的篱笆门，竹海完整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原来还有一片池塘，只是被低矮的篱笆挡住了。

修铭踩在发出沙沙声的落叶上，也许是真的楼外来的风，吹动了他的长袍，使他每一步都感受到了轻微的阻力。

走到一半，他停住了。

竹海下，池塘边，少女解开发髻，脱掉了鞋子。

黑色的头发随风飘舞，白衣拂过水面，赤足站在池塘浅水。

她低着头，在水面上，映照着自身的心思。

修铭不忍破坏这一刻的美好，也害怕走进那块陌生少女心海，溅起不该有的涟漪。

他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看不出少女的心思呢？

只是说破徒增尴尬，让她知难而退，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毕竟不是这五名城的人士，她又是那般的精美却易碎，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她，甚至很可能带给她危险。

而且他的心里，已经住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少女终究还是发现了他。

她努力挥动着手臂，脸上是满满的开心。

不同于刚才，她现在不在台上，而在一片水泊中。

修铭也没有混在客人中，她的眼里也只有岸上的他。

也许是不忍她的笑容消失，修铭还是笑着挥了挥手。

无法否认是，此时他的眼中，也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