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锥外的风筝 第八十一章 摇曳世界

这场危机的开幕，比起明给的最短期限，只多了五年。

而十个梦都年之前，是阿努作为梦都人的最后一年。

他褪凡后，时间过得很快，完全感知不到梦都的十年会发生多少事情。

这期间，甚至是发生一次几乎要提前毁灭梦都的危机，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再多做些准备。

梦都的这个十年很长，因为这十年里梦都内部发生了许多变故。

......

首先是议会的会议室开着永远开不完的会，这里是梦都文明无论是睡梦中，还是清醒时，都时刻灯火通明着。

这些大小会间，总会产生一些相对重要的时间节点。

此刻，这场会议就是一次重要的转折。

除了一众头脑人物外，这次主角是梦都的智囊团。

提前预知了危机，并且了解了危机的梦都人，自然开始发挥人口众多的优势。

各自稀奇古怪的方案被提出，又经过严格论证后，被细化、否决、作为备用方案等一系列的流程。

一些方案的前期工作已经开始，富裕人力与物力，自然让梦都走的也是饱和式自我救援的路数。

其中一些比较有意思方案如下。

包括但不限于，意识飞升、梦都碎片化、梦都液化、生体改造宇宙墙裸泳计划、重生之我是神灵、死成幽灵，对死亡进行再赋能、深潜十八万里、离开原爆点等等离谱中透露着一丝可能性的计划。

被堂而皇之地搬到到台面上审判，啊不，商讨研究。

判几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判。啊不，重要是有没有一丝机会。

这是一个属于狂想家的短暂光华。

志怪、离奇、高屋、井观、臆想，梦都人拿出来了梦人的自我本能，一场现实的梦中人狂欢。

在后续十年的一轮轮审判中，梦都人的狂想计划大多作案未遂，啊不，胎死腹中。

剩下的狂想计划已然汇聚成一条长长的序列任务集，让每一个罐头游戏爱好者头皮发麻。

他们不禁感叹，梦都OL可真是一个垃圾游戏啊，这种任务狗都不做。

随后大部分梦都人却也不得不为了生存，屈身加入这场末日苦役中。

梦都人的物力人力，进入比重建时期饱和多的过载状态，一向平等开放的梦都决策层几乎取消一切公共假期。

其中付出梦都人最多精力的任务主要是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结合裸泳计划、我是神灵计划、幽灵计划等计划中，梦都大胆的去其精华取其糟粕，主要是精华远超出梦都的发展曲线所能涉及。归结成一句话，就是其目的在于加强梦都个体的生存能力，同时切实的提供宇宙之汤里梦都人的活动能力。其第一优先的任务为阿米娅领衔的殖装升级计划，提高现有殖装系统兽形覆盖率、热场适应力、装甲厚度等。这一计划仅仅用了两年，就得到重大突破。梦都人兽形殖装也从以往的提供灵活性轻量化挂载件，向着大！厚！炮多！既是真理的重型装甲派急速转弯。

其计划向下兼容包含银环列车高温化、大型化，堡垒环境适应母舰化，立体城市母舰化，等等子集任务表。

第二个方面：原世界种子计划升级到2.0版本，在获悉了解了史官文明的经验后，梦都人打算摸着成功的石头过河。梦都的种子研究院，也迎来了巨大的扩张，几乎把隔壁的有些无所事事音波研究院一口吃掉。

随着产能的扩张，新生的世界种子分为两个型号，一种是新的大型世界核心。其中包含文明重启的一切要素，包含梦都基因库、源声之波分波、阿米娅分身、小型的梦都人社会群、与充足的各种物资备份。

第二型号为仿史官文明的小型核心，因为梦都人尺度关系，这种核心的能量密度与信息密度都比不上史官文明。它的里面只有一个低功耗的数据资料库，其中放着一个笨笨的离线版阿米娅、与梦都基因库。不过因建设周期短、成本低廉，短短的几年时间，梦都已经在宇宙墙里洒了几十万颗直径数百米的小核心，大大提高了文明的重启几率。

......

然而两个方面的计划集，更多都是一种被动的抗性提升，像是一位在八角兽笼中只会打防御拳的选手。尤其是第二个方面，基本已经放弃了现有的绝大多数梦都人，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底线战略。

追求保证的是，至少......至少以后还有梦都这个称谓。

梦都人一直有第三方面的计划与行动，只是比起其他两个方面的高歌猛进，第三个方面就一直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

第三个方面的主旨是找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以世界为单位，以宇宙墙为阵地，在毁灭之音到来之时最大程度的保存现有的人口，与文明成果。

不过这个方面尺度上也超过梦都人的布局能力，叩响宇宙墙丧钟的人，说到底是神。

宇宙墙的文明，大多也附属于神。

梦都只是占据了其中一小块区域，无力整体的布局。

梦都人的远航舰队至今都没有抵达区域边缘的空腔之地，梦都人甚至无法真正的确认大年是否真正到来。

......

这种外部无力的局面，最终也反作用在梦都的内部。在一些幕后之手的推动下，梦都内部掀起了一股危险的浪潮。

梦都内部无论是一些立场相反的议员，或是对双神之战后新的局面不满，或是怀疑即将到来的危机本身真相性。各种的反抗意见也一直存在着，尤其是梦都处在过载状态的这几年，人心的温度也开始变化了。

梦都很大，假设刨除这些客观存在的问题，即使是过百亿人的主观意识本身就是一座令人生畏的熔炉。

依靠着这份人心，梦都战胜了能够被看见的双神。

但是目前还看不见的危机，也让这座熔炉开始炙烤着，所有带领着梦都前进的决策者。

或许大多数的梦都人看到是梦都表面高歌猛进，只有少部分的梦都人忧虑真相，他们更忧虑如果是真的只做这些够吗？

事实上的确有一部分的真相被隐藏了，梦都的少部分决策层在玩火，他们刻意在逼着梦都人烧着这把心火。

一次议会全席会议中，一个小小议题成了引爆问题的导火索。

议会的所有议员在梦都整体战略第三个方面的问题上，彻底分裂成人数相近的两派。

一派认为梦都已经尽了全力，只是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另外一派不满于当下梦都的作为，追求更激进、更大胆的整体尝试。例如有人试图执行，被废止的梦都液化战略。

这引发了梦都内部的政治势力分裂，两派系斗争逐渐白热化，一个具体的问题引发了梦都体系本身的弊病。

原本的梦都政治环境，开明自由，注重平衡，四大家族、政军资、三层世界分区，彼此交融在一起，并且没有任何一方对另外一方有绝对的优势。

妥协、平衡、交换，是一种常态。可是这也成现今的祸端，过于平衡的势力布局，八人众导致的最高权利分散，与现如今并不清晰的目标，都让梦都的炉火逐渐升温。

而且没有一方能够快速结束这种焦灼的局面，甚至有些人已经明白现在只是开始。

外忧内乱的混合平衡中，终于有的议员打破了彼此的默契，派系的斗争开始白热化，一位温和派主力议员‘意外’去世后。

梦都的火药桶彻底爆炸，占据更多重要的岗位的温和派露出自己的爪牙。

军队公然进入梦都，一些激进派的首脑马上被人身限制，一场以调查为名的清洗开始了。

实际上温和派并没有占到太多的优势，双方的力量占比太接近，远离政治的普通梦都人也不可避免的被裹挟，意见不一的朋友一瞬间成为仇人，相恋的人各自殊途。

唯二没被波及的就是第一二方面的任务集执行者们，大的浪潮还没有失去最后理智，大多浪头都主动避开了他们。但也不可避免有小的浪潮失去控制，波及到执行者。

激进派早已预想到这种结果，势力更多布局在资本与殖民世界的他们，迅速掀起了一道反噬整个梦都的浪潮。

一堆温和派的产业被吃掉，上个季度坐拥多个城市地产的老板，在众目睽睽中与风雪一起落下。殖民世界频繁的发来对梦都执政的诘问，语气中已经有独立的倾向。

近身缠斗的两个派系，很快就开始出血失温。

这场权利斗争也牵扯着四大家族，激进派的代表就是丘家，温和派的代表是泽家。但各方中又远不止家族成员参与，其中也不乏因为理想或是利益转投敌方的家族成员。

他们抛出各自或真或假的黑料，在触目惊心的各种丑闻中，权色交易、政商旋转门、困扰司法系统许久的悬案结果等等。一位位昔日的大人物，被扒光遮羞布曝光在公众的眼下，亦或是直接人间蒸发。

在这世界危机的即将到来时刻，梦都内部却开始了一场未曾有过的大乱斗。

而这场大乱斗更是有提前终结梦都的趋势，内战阴影已经开始笼罩每个人的头顶。

大浪席卷中，整个梦都世界都在摇曳时，这里不会有真正的孤岛，只会有暂且还未沉没的大船。

......

浪潮的顶峰事件，是一场议会大楼爆炸案。

一声轰鸣后，气浪裹挟着金属残渣、一些不明的生物组织、炸向了扇形的城市群。

待硝烟散尽后，矗立在核心层的议会大楼彻底消失了。一同消失还有八人众之二，近三分之一的议员，而这些人大部分是温和派的人。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斩首行动，梦都一下子高层的损失超过了双神之战。

梦都反应不可谓不迅捷。几乎一瞬间，军方就封锁整个核心层，同时开始针对所有的立体城市布控，各个激进派的人更是被严密监视甚至局部的开火的特别行动。

在整个梦都风声鹤唳下，凶手很快就被找到了，只是没有任何的答案，因为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

其实找不找到也不重要，能够摧毁整个梦都安保等级最高的议会大楼，不仅需要梦都常规武器的最高当量，还需要一路上买通无数个帮凶。

事实上审问出的结果是萝卜带泥，两个派系几乎是两边各有一半，完全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定责。

不过这并不妨碍剩余的八人众，马上把整个激进派被当成替罪羊，哪怕是激进派的八人众也无法反驳，甚至是激进派内部都怀疑真的是自己人干的。

触目惊心的画面、人人自危的恐惧感、反而消弭了梦都本身的分裂倾向，使梦都重新合成一个整体。

直到八人众自动递补的顺序暴露。

这场政治格杀中的胜利者才浮出了水面，他们既不是基本都失去权利的激进派，也不是数量损失过半的温和派。

而是一个隐藏着、潜伏着，在游戏结束后，才从两派中迅速切割出的第三方，一条隐藏着的嗜血鲨鱼。

而他们的代表人物，却是林薇。

谁获益，谁的动机最大。

爆炸案的凶手是她吗？这是很多梦都人事后心底的猜测，但也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

即使阿米娅都出动还原了现场，凶手的动机依然有无数无法确定的版本。

所有的获益者都是主谋，与凶手独立完成的反社会复仇，逻辑都说的通。

真相消失了，这是一场完美犯罪，至少在明面上是。

幸存者有很多。

为何林薇成为了最大获益者，因为她拿出了十年之前阿努离开梦都时，留在自己家中的方案。

这个方案是告诉梦都关于第三个方面的答案。

梦都接下来的路线也就清晰了起来，动乱的源头也少一个。

而这份方案，林薇藏了整整十年。

至于理由嘛，明面上是方案中阿努加了一句话。

‘我即将离开这片宇宙墙，后续你们需要自己面对神灵。方案是我刻意在离开后才交给你，是不希望梦都人丧失独自面对危机的能力。’

阿努的原意只是藏一会，林薇却主动去曲解了他的意思。

处在巨神观中的阿努不会想到，他也成了林薇的一把刀。

不过哪怕是他知道了，怕是也只能感叹。女人真可怕，尤其是绝了情的女人。

林薇是预备役八人众之一，预备役也不止她一人，不过此刻八人众失去了两人。

加上她手中有着阿努的大旗，她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的成为八人众。

只是现在梦都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忌惮、怀疑、甚至恐惧。

她依然是特情局局长，特情局的地位也一下子被抬高了，特情局的特字也有了全新的解释，特殊变成了特权。

人性从来不是一块坚石，人的改变可能是湍湍溪流，也可能是旦夕之间。

善恶黑白是光谱的对立两端，然而绝大时候，绝大部分的人性往往处在两者之间摇曳。

这之间并非没有边界，只是有的时候这种边界模糊难辨。从不同的主体视角，对不同的客体，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现在的她不是纯粹的好人，也不是纯粹意义的坏人。

当然如果未来的梦都，在林薇过世后，把这爆炸案安排给她。

她也会成为梦都的耻辱柱成员。

所以对于其他梦都高层来说，真相也没有那么重要。

早就因为双神之战而负罪退位的风华天，现在已经成了林薇的高级顾问。

他曾告诉过林薇。‘机会只会在危机之中。’

没有这股浪潮，林薇就无法成为八人众，至少不会是现在。

至于她究竟是始作俑者，还是助澜者。

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内心才知道。

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的林薇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她在那个冬天发生一次蜕变。那个林薇已经改变了。她知道有些东西她抓不住，而有些东西抓住了就不能撒手。

她不做登山的人，她自己就是最高的山。

......

而在梦都开始研究起阿努所遗留方案时，他们终于也听到了那声毁灭之音。

即使梦都方面提前有所准备，气泡世界外面还是不可避免出现了伤亡。

不过梦泡很坚固，梦都内暂时并有太大的危险。

也是因为梦都自身的小年恰巧是冬天，正好抵消了一部分热量。

梦都的大雪在一瞬间变成暴雨，还是高温暴雨。

梦都人只要在室外超过两分钟，就会被烫伤。

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磨难，灾祸的开始梦都的秩序与物资都没有出现大问题。

又过了两年后，站在大地上梦都人，开始发现脚下的大地开始摇晃。

但这不是地震，脚上的感觉告诉他们，这更像是站在一艘巨大无比的船上，船下是无边的大海。

梦都人没有惊慌，因为他们知道是包裹着气泡世界的宇宙墙融化了。

‘早知道了，小事情，世界还没炸呢。’

整个梦都，都失去了墙体的固定，世界不会再停滞于原地。

梦都人认知中的地理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一切都不再是固定不变的，即使是脚下的大地，即使人类狭隘的感知能力。

也能发现整个世界，在一圈一圈的熔岩涟漪中，缓缓地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