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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崖后全京城追悔莫及 第 53 章

作者:晏闲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8-30 22:39:18 来源:882

话这么说,当日傍晚,一口漆铜敞口圆肚水缸被两个家丁抬进了正院。

胤奚一下午都守在东厢房里,表面上气定闲,耳朵却一直竖起留心着正房的动静。

了掌灯时分,他本以为稳妥了,忽闻门外响,走出去看那口缸,胤奚心中莫名一紧:“这是什么?”

家丁说家主吩咐抬来的。不一时,又有两个家丁提水桶入院,往返几次,将水缸注满。

随后久,二掌事也进来了,手里提一鱼篓。

看见胤郎君,全荣含笑与他招呼一声,将篓里的四五尾鲤鱼倒入缸中。

金鳞鲤鱼。

胤奚呼吸一抖:“这……给我的吗?”

游鱼一入水,便欢快地摆尾游起来,一滴水珠崩溅出来,正落在胤奚眼尾旁,恰如一滴清凉的泪。

他在暗蓝秋暮中,转头望向正房灯火暖溢的窗扉。

胤奚曾在设法杀庾洛的时候,想过用金鳞鲤鱼作为祥瑞,放入韦陀寺的圣明池中引庾洛上钩。

那时他还未想火燧粉的办法,左思右想,有曾在大市胡商那里见的金鳞鲤鱼,最符合他的计划。

然而金鳞鲤鱼价贵,他拿出全部身家,也买得起三两条。

但那时他已被庾洛逼得濒临崩溃,为了逃离那个恶魔,胤奚还咬牙买下了鲤鱼。

他在羊肠巷的耳室里置了一口缸,把它们当祖宗供,日日精心地喂养它们,像奉养自己终会来临的自由。

直庾洛派人放火烧他的家。

那场始料未及的火,烧塌了他家徒四壁的房子,险些熏呛死小扫帚,也一举烧光了他的自由。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深夜,在左邻右舍的指之中,他从废墟里看那几条死鱼时的心。

如死了的好。他当时如此想。

他无法形容他何等痛恨自己的愚蠢,愚蠢会把生路寄托几条无比脆弱的鱼身上,他更加痛恨,比鱼还要命如草芥的自己。

所以,还去死吧。

死了,便可以和阿爹阿娘团聚了。

可一脚已经迈出去,一种浓烈的甘又涌上他的心头——凭什么他就命如草贱,任人宰割!凭什么那些生来锦衣玉食的士卿,可以肆意妄为,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

若贼老天这样开眼,他死了又何处喊冤?!

……

这件事,女郎在庾洛死后夜审他时,没有问过,他也从没有提起。

原来这样的细枝末节,女郎也早已知道了。

二管事见胤奚站在鱼缸旁边愣,说道:“咱们娘子没有交代给谁的,说乔迁之礼。”

胤奚浓密的长睫簌簌一颤。

蚍蜉试图以小小诡计撼天人的心,而心如明镜的天上之人便当真没有拂袖赶开它,反而容许它栖息在的脚背。

怎么可以对他这样好。

夜渐渐黑了下来,拨云校场的女卫驻进府里后,以后上房的安全便由们代替玄

白和允霜负责轮守。这第一日当值的同壇和陆荷,玄白与们交接时,夸张地千叮咛万嘱咐:

“你们可千万盯紧东厢的人,千万让他摸进主子的房间!”

说起来也让玄白郁闷,昨日大宴上大家都喝得高兴,里院外院皆自家护卫,所以主子便免了他的值夜。谁想就这么一夜的功夫,一夜!就被姓胤这小子钻了空子,住进了正房!

两名女卫明所以,夜晚用心留意。

可看来看去,也没见那胤郎君去往一廊相通的正房,他安静地坐在东屋外的台阶下,捧脸痴痴地看了半宿鱼。

“娘子,小胤郎君没有过来呀。”

束梦服侍谢澜安就寝前,想起娘子之前的嘱托,顺嘴提了一句。

下午那缸鱼搬进来之后,谢澜安便吩咐束梦,若胤奚过来,许让他进门。

可想再听他说那些层出穷,令人招架住的讨乖话了。

“没有么。”谢澜安也有些意外,穿雪白的中衣朝关闭的菱窗看了一眼,轻轻头,“这样就比较乖了。”

·

浮陵铜矿案惊朝野,与百姓恨斥凶手同,谢澜安的大义灭亲之举符合清流风尚,反而得太学的一片称赞。

士林对谢澜安的风评扭转,骂的变了家。

他们越满,谢澜安越借这个由头拿原家开刀,手腕雷厉地收没了原氏的家产与田籍。再拟折上表:期限之后,再有私藏府兵超额者,按叛党同罪论处。

庾氏兵乱的余波尚未过去,家见识了谢澜安的心如铁石,心有戚戚,得愿裁剪了府兵。

这第一步革新相对顺利,何羡在户部那边却碰了壁。

他如今任职户部左侍郎,上无尚书,便由他代理户部诸事。人人都知道他凭裙带关系进来的,但何羡精于数术的本领在那,由得同僚服。

这日,他捧黄白两册的户籍简记,转过尚书省外的宫路,去兰台找谢澜安,见面先叹,愁得直搔头簪,道:

“南渡以后,家与平民一直分白籍与黄籍,如今想要合籍,便先要清检土地。家的田产置业多半在京城,而在侨置郡内,地方大族又往往与当地豪强有所勾结。所以倘若家配合……女郎,难呐。”

所谓侨置郡,便南渡初时,朝廷在江左为这些渡江避难的中原家,按北方原本的郡名新设的郡县。

之所以如此,为的安抚家,巩固当时尚稳定的政权,也给汉室君臣心中留一个念想,以图将来克复州,重回故土。

谁想悠悠百年过,这中原始终没收复,家优享白籍的特权却代代承袭了下来。

庾太后便曾下令重修户籍,却家的阻挠推进顺,最终也未功。

谢澜安的官服从朱地绣衣换了玄青地大料圆领朝袍,白绫纱的交领裹束玉颈,鸦鬓黛眉,分外精。听后,想都没想道:

“那就分派京官下去,各个郡县去统一清检土地。”

让何梦仙将户籍混乱的况拟个折子,与自己的建议一呈给陛下。

陈勍阅后,又吏部尽快拟出下派的官员名单。

谁知择选官吏时,又有阻碍。谢澜安名要出身家的官员,而要有真学的干派。可众所周知,大玄的官制历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纵观朝廷六品之上,都无符合要求之人。

这便“行土断清田”和“废九品官人法”的互为表里,真正牵一发而全身,处处有掣肘。

可如若先清田,便无法摇门阀根基,更谈上进一步推行寒人策举了。

吏部的人推脱,谢澜安寒声作色:“那就用六品以下的寒吏!反正族公卿久以清谈无为为高尚,真正作为的都底下人。要想奔前途、做事、怕得罪人的,管放手去办,后面有我谢澜安顶!我顶住,还有陛下!”

有这番决的态度,土断的章程算推进下去。长信宫里,枯黄的秋叶落满了萧条庭苑,庾太后握一手炉坐在空旷的纹花窗前。

听皇帝特意派人送来的这个消息,太后失去精锐气的眼里,目光微微闪。

重阳后,荀尤敬登府来拜访崔膺。

他顺便带来了自家的小孙女荀胧,打算留下交给谢澜安教导。

天下文宗放心地将自己的孙女交给自己的学生教,既肯定谢澜安的学识,又进一步向外人展示,他对于在朝中举措的支持。

书房中雅香宜人,谢澜安看那梳两包发鬏鬏,粉润乖巧的小女娘时,却有些顾虑,为老师奉上茶,道:

“福持机灵乖巧,我自然愿意教,但老师若厚爱我,为了给我倚仗,让福持小小年纪离了家,离开祖父祖母,学生万万敢受。”

“也全为这个。”荀尤敬跽在方褥席上,打量屏风旁悬挂的水幛字书,啜了口茶,“自古易子而教,这孩子……唉,你晓得,鬼灵精一个,撒起娇来让你师母惯天上,放在我家教出来了。你者多劳,妨收做个小弟子,空闲时拨拨就了。”

却知受了爱孙撒娇的,究竟师母还老师。谢澜安低头一笑,老师都把话说这份上了,自然答应下来。

反正对于撒娇鬼的招数,也算见多识广了。

说罢了正事,荀尤敬终于忍住指屏风问:“这副刘君嗣的行书临字,有六分你的笔意,却醇意足硬有余,莫告诉我你的书法退步这种地步了。”

谢澜安听后,冲门廊外道:“听见没有,荀夫子夸你了,切可骄傲啊。”

荀尤敬的批语对于谢澜安来说自然批评,可但凡换个人,得荀尤敬亲口盖章说,学了“书道一品谢含灵”的六笔意,那便夸奖无疑。

荀尤敬一愣,他知道他这个学生向来眼高于顶,喜与俗人接,什么人的笔墨够让乐意挂自己的书房中?

他一回头,却见荀胧眨巴一双眼睛,捂住小嘴,惊艳地看向门外。

老夫子心觉好,凝眉转眸,便见一个丰肌雪肤,流风秀的年轻人脱履来屏风外。年轻人向他执礼,一把嗓音妙遏行云:

“弟子多谢祭酒指教,定会克己勉励,日新一日。”

就他!荀胧采奕奕地想,那个有

好听声音的人就他!

胤奚话音落,书房外传来谢策的声音:“澜安,可荀夫子来了?略领舍弟前来拜侯夫子。”

荀胧圆溜溜的眼睛再次幸福地亮起。

见左边一个身穿天水碧襕衫端方君子,右边一个长相俊丽的惨绿少年……有匪君子!都诗经上说的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的有匪君子!

荀尤敬嘴角自如地了两,百密一疏,福持这掉福窝里头了……他转头看得意门生,一脸庄肃:

“含灵,你若扳过福持这个知慕少艾的毛病,老师,老师多谢你!”

说罢,他在嫌丢人,没坐多久便起身,却硬没训诫小孙女一句,亲昵地拍拍小福持的发鬏,横秋长叹走了。

谢丰年却还疑问:“我等礼数周,让夫子喜了?”

谢澜安低笑一声,在小女娘眼前轻轻打个响指:“回。可给你白看的,以后乖乖读书,小师姑给你的好处多呢。”

荀胧两手撑软席往前倾身,悄声密谋:“难道还有比那位天籁哥哥更好看的美君子?”

这个,好像常有——谢澜安转眸瞧一眼默默立在门边的人,自从送了那缸鲤鱼,这几日这小郎君反而安静许多,也让人揣透。低声道:“多呢。”

谢策无奈摇头。

胤奚站在众人之后,无声地注视那张胜于三春盛景的容颜。

他们三兄妹在书房说话,胤奚便暂且退了出来。荀胧身边跟两个傅姆和一个年纪也大的小婢子,贴身的卧具都从家里带来的,束梦忙收拾出娘子隔壁的厦馆,扫洒停当,安顿行李。

忙了一通,束梦回身看见胤奚,笑拍掌道:“这下好了,上房人多起来,便冷清了。要然我夜里穿过庭廊,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胤奚拈了几粒鱼食投进水缸里,应和一声,束梦又自语:“有了人气,娘子大抵就会总多梦少眠,起身熬夜看舆图了。”

这一句正被胤奚听见,他倏地转过头:“你说什么,女郎,总会失眠吗?”

束梦随口道:“唔……也算经常吧,记得宫变的前一天,就中秋前夕,女郎便一宿未睡,哦,就郎君你在府上的那天,第二天便宫变了,女郎又一夜未睡,次日又在宫里……”束梦扳指头数,“那便连续好几天没睡过整觉呢。”

的本意敬佩女郎超人的精,看胤奚发暗的脸色,意识自己多嘴了,连忙闭上嘴,回屋做事。

胤奚的心跳久久平静。

他离府的那夜……为了照顾泻肚的小扫帚,而次日回府时,发现女郎眼皮底下有浅浅的青影,他便有些在意。

胤奚本一就通的人物,记性又极好,经束梦一说,他由又想起,他入府之后,有些晚上借口回羊肠巷,则去韦陀寺挖浮沙坑的那些夜晚,他第二天回府后格外心虚,总会特别留意女郎的——

仿佛……在他离开的次日,女郎或多或少都变得冷淡疏人,或者眼下浮浅淡的青色。

就像一夜没有睡好。

上可有如此凑巧之事?

这意味什么?

他困惑地低下头,目光下意识落在自己手背的朱砂痣上。

初相逢时。

——“先生谁?”

——“你当我与你合眼缘,交个朋友......”

——“你我之间的香火......”

“衰奴。”

一道清沉的嗓音打破他的深思,胤奚省过来,眼前秋阳暧暧,游鱼戏水。他迈步进了正房,谢氏兄弟已经离开了,荀小娘子也被领去熟悉环境了,女郎独自坐在书案后。

他听谢澜安道:“府里的孩子多了,我想,你要要把小扫帚也接进来,免得你经常记挂。”

谢澜安说完,久久等回音,抬头,看见胤奚直怔怔地望。

他的眼茫然而深邃,又带种莫名的心疼,就仿佛他错过了很多过错,在很生很生自己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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