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戈 第六十六章 苍生

夕阳在戴明的眼里逐渐逝去。

这个世界要黑暗了。

水塘里的青蛙在游泳。天上队列整齐的大雁飞过。虫鸣不住灌耳。

戴明坐在水塘旁的草地上，后撑着手，脸面朝着逐渐暗却的天，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再吐出来。

水塘边有几个小孩仍在嬉水。他们母亲的叫唤声刺破虫鸣而至。那些小孩听得声音俱一蜂窝的从水里跑出来，追逐着欢笑的走了。

凉风吹，红云渐黑，虫鸣依旧，水塘边只剩了戴明一人。

他在等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说喜欢他，要和他单独在水塘旁说话。

女孩来了，穿着新衣，面色全是盈盈的笑。

“你等了我很久吗？”女孩蹦跳到戴明的身旁，欢快的坐了下来。

戴明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把眼投到平静的水塘上，轻淡张口：“这一片天地，好美。”

“难道比我还美吗？”女孩的眼没有离过戴明的脸，她想看到戴明会有什么除却淡然之外的表情。

她失望了，戴明的脸依旧淡然。

戴明别过头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笑了笑，道：“你的脸很美，这里也很美，这是两种不同的美，是不能比较的。”

“如果我硬要比较呢？”女孩赌气道。

谁在见了自己这般美丽的容颜后会不喜欢自己？没有，从小自大，她一直被人喜欢着，不管做什么，她都是美丽的，一直被人爱。

“这是你的自由，答案在你的心里。”戴明抬头看天上的半月，想象自己坐在半月上，俯瞰这世间，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在思想里，在现实中，有什么不同呢？应该是现实所感受到的会更深刻，而思想里的幻想，不会比亲身经历更深刻。戴明起身，拉过女孩的手，看着她美丽的眼，温柔的道：“我们去**吧。”

女孩虽深陷于戴明给她与众不同的感觉，且生了一缕情愫，但这情愫还不至于能让她丝毫不顾自己多年来所受的道德文化教育。

一个有教养自爱的女人，会怎么回答自己心仪的人这个问题？

自己心仪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下流的话出来？这样的人还值得自己去心仪么？

她在这一瞬不能想太多，她想挣脱他的手，脑子却一片空白。她确实摄于他的与众不同而有了想一探究竟的情愫。戴明对于她来说，目前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和征服欲，好奇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戴明突然吻住了她那红润的唇，右手揽住了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翘臀上揉捏。

感觉到自己的翘臀被侵犯了，她猛的一挣身子，挣脱了戴明的环抱。她瞪着戴明，想走又不甘，便低声抽泣了起来。

“你欺负我……”

戴明笑看着女人的扭捏态，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在活了这般多世后，戴明已深知人性。

人善演戏，为了让自己的处境更好些。

这一世，戴明是个农夫的儿子。

戴明在经历多次死亡又重生到别的世界后，一直欲勘破轮回的秘密。但他总是无从下手。死亡后，变成灵魂，不管飘了多远，最后都总会去到一片黑暗地，然后失去意识，重生。

一开始再生为人的时候，戴明往世的记忆拥有的并不多，而且最早的轮回记忆，在那个生活在野城的世界就为止了。

至于天地间的元气，戴明并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吸取。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元气。但没有元气，他还记得曾经学得的格斗术，所以他打架逃跑很厉害。

这一世，他有些喜欢田园生活了。

他放牛，种植水稻，种菜，挑水，劈柴，和大家一起祭祖拜神。

和别人一样，戴明在该婚娶的年龄娶了一个媳妇。她不仅很美，还很善良。

戴明和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儿子很调皮，总惹闹各种麻烦出来。因为顽皮，他的腿摔断了三次，手断了四次。浑身哪里都破过皮，流过血。

戴明并不管束他，也不教他什么。任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儿子想要去参军，去打仗，去建功立业，戴明随他去了。

大女儿想嫁给住在村头破庙的那个穷酸书生，戴明亦让她随自己的心。

妻子哭喊:“为何让儿子去战场上送死，把女儿推往火坑！？”

“当初你爱我时，不也不顾一切吗？女儿她长大了，已经拥有了自己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日后是苦是乐，都是她自己抉择的后果，我们只能打理自己的人生。”戴明把妻子揽入怀里，伸出右手揉搓着她已不再富有弹性的屁股，轻声安慰道。

小女儿被一群流氓玷污了。戴明报官，但无用。于是戴明找到小女儿，想和她谈心。

“去年的冬天是不是很冷？”戴明怜爱的抚摸着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女儿的头，温柔的张口说道。

妻子在厨房弄饭，说是要弄小孩们最喜欢吃的玉米炒辣椒饭。

大儿子与大女儿，如今一个去了参军，一个随着穷酸书生踏入了去京的路上。

房子里很冷。寒风透过门缝止不住的灌进来。呼啸音似鬼嚎。

“戴明，没有柴了！”妻子的呼喊声透过了呼啸音，传到了戴明的耳里。

“去年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即使很冷，也不会冷到现在的你。你知道吗？这万事万物，其实都是一场短暂的幻觉，你若执著于自己的幻觉，你就是在梦里挣扎，痛苦就会死死缠着你。”

戴明其实不想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但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人，他还是想要对方获得快乐而不是痛苦的感觉的。

“人有祸兮旦福，总要过去的。”戴明抬头看着昏暗的横梁，不想再说下去了。

“戴明！到院子里弄点柴来！”妻子的喊叫。

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择。她若觉生太苦，死或是解脱，那么就随自己的心吧。

戴明起身，打开房门，迎着寒风，在院子里抱了十数根柴入了厨房，笑着道:“来了，不要叫了，你这个笨蛋。”

不一会儿，戴明跟着端着一大盘玉米炒辣椒饭的笑吟吟的妻子又进来了女儿的房间，“若寒，起来吃饭了，是你最喜欢吃的玉米炒辣椒哦！”

女儿没有回答，戴明发现她的身子不再瑟瑟抖动，连忙翻过她的脸……

盘子在地上摔破了。

女人哭泣的声音不绝。

女儿咬舌自尽了。

戴明看着妻子的哭颜，张手抱住了她，抱在了怀里，对着她的耳，柔声轻语:“你还记得我在水塘边亲你的时候么？”

妻子仍旧绝望的哭。突然她挣开了戴明的环抱，对着他哭喊:“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你是一个没用的男人！自私的男人！你是魔鬼！”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切都是你选择。我爱你，我希望你不要痛苦，好吗？小娟。”

戴明怜爱的走近她，欲图把她抱紧。

她其实早就绝望了，虽然他一直对自己很好，但他就像一个对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无欲无求的人一般。她不能指望他能做更多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他看薄生命，即使是自己亲生儿女的生命。他被人打了，仍笑的出口。自己被人调戏了，他竟也不以为意。他没有上进心，一生都在种那一亩三分地和那个菜园，养着那头老牛，那只老狗。

他就像和尚一样，脸上永远只有淡淡的表情，或喜或忧或无。

邓自娟感觉自己活在梦里，白费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