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戈 第四十章 野城社会

绳子得搭在高大的围墙顶部，才能让龚六着力攀爬出去。

用柳条编制而成的绳子怎么搭到高大的围墙顶部，这是一个值得思想的问题。

龚六曾经并不常思想太多事物，因为他每天面对的生活都一样。

打水，浇花，烧火，煮食，供灵，和蚂蚁说话，和自己的手玩耍，睡觉，做梦。

但最近的一段时间，他除了思想两年前与之交合的像玫瑰花一般的女人外，他迷上了看水桶里的水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他以前从未看过自己的脸。他通过水桶里的水，第一次的看到了自己的脸。

“原来，这就是我吗？我就是这样啊？”

水桶里的脸，很白，左脸正中有一颗微小的黑痣，若不认真在水面上看，看不真切。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中分披散在两颊。水面倒映出的眼很黑，很大。黑眼上，有两条浓黑的眉。下唇有些厚，笑起来的时候，看得尤其有些厚。牙齿如长生堡散发的白光一般白。

上排的牙有十六颗，下排的牙有十四颗。他是用舌头舔在牙齿上数了三遍才数出来的。不大不小的鼻子上有两个孔，黑黑的孔，孔里有鼻毛，龚六伸出食指在鼻孔里掏出了一团鼻屎。

他漆黑的眼从水桶中转投到食指上的鼻屎上。那是一团黄色的鼻屎，有点像土，他捏了捏，硬硬的。他把鼻屎弹向了薰衣草之间，不再见。

他又把眼投向水桶中倒映的自己的白脸上。

他看着自己的脸，做着各种表情。咧嘴，张嘴，笑，伸出舌头左右上下晃动，耸动鼻子，手伸进鼻子里去，抬起眉，转动眼珠，摇头晃脑。

他开始思想，思想自己是什么。怎么能随意这样控制自己动来动去。

他思想不到，只能感知到自己在看自己的脸，我就是我。

现在，他在思想绳子怎么到达高大的围墙顶部，还让它不掉下来。

他想了很多时间，也对着高大的围墙抛了很多次绳子。想不到，做不到。

怎么办？

这个时候，游祖的意念突然又来到了龚六的脑内。

“我跟你讲最后一个故事，我就去死。”

龚六已不再如初跑下山的那么悲伤，而是恢复了以往习惯的平静。他抬头望向破云山顶的发着白光的长生堡。他突然开始想念长生堡里的七十三盆玫瑰花，客厅里种植的地瓜、花生、胡萝卜和黄瓜。

还有那些薰衣草，那口水井，那只木桶。

“它们是否需要我？”龚六这般想。

那口水井旁被龚六安置了一块毛毯，还有一个布枕，一床黑色的被褥。他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那口水井，鼻内萦绕着薰衣草的香味入梦。

他现在饿了。也有些困。他想回去，但他下来的时候答应了自己不再回去的。

龚六陷入了两难境地，他的心很少陷入这样的境地。即使是决定不再给游祖供灵时，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

张眼色被分到了纺织部的养蚕区。他的工作就是养蚕抽丝。采集桑叶喂食蚕虫亦是他的工作内容。他的父母也在这里工作，是他的父母要求他也来这里工作的。

因为这里很安全，工作内容也不繁重。

张眼色亦不知从学校毕业后去做什么，就遂了父母的意，日后长久的陪伴在他们的身边，娶妻生子，这么一生。

但，他感觉生活中总少了些什么。

他时常感觉不安，莫名的不安。他常常问自己，在学校认真的学习了九年，就来做一个不认真学习九年的人也能轻松胜任的工作么？

那么，自己这九年的努力学习，又是为了什么？

工作之余，他还是会复习曾经在学校学得的元技和吸纳天地元气。

虽然，身体里已经不能再容纳再多的元气，但他就是习惯了，他也喜欢去吸纳天地元气和习练各种奇妙的元技。

……

像张眼色这般实力强大的学生，最好的出处应该是去执法部，去兵营，去狩猎部，去城外打猎。

……

多年前，野城并不如现在这般，能让所有人尽可能的自由选择自己在野城的职业。

是后来发生了一场差些毁了野城的暴动后，才改变的这一点。

狩猎部实在死亡率太高，没有谁会愿意离开安全的野城，去到恶兽遍布的城外，天天活得九死一生。就因为如此，当年，一些学生在学校为了不去狩猎部，而懈怠学习，故意在格斗与元技上表现差劲。

这样下去，野城迟早会自我毁灭。所以，当年的城主召集众长老议事一番后，郑重宣布，日后，所有的人都能在分工部所根据学生的具体状况所提供的五个职业中自由选择一个职业。

虽然这结果还是不尽如众意，但至少还是能勉强接受了。

不久的后来，不少野城人亦非常不满计生部来给所有年满十八岁的野城人强制配对成婚。

“我们应该有选择自己妻子（丈夫）的权利。我不喜欢他（她），我不要和她（他）结婚。”

所有离婚者，都会被发配至兵营，甚至狩猎部。所有有违野城律法、严重有违学校规章制度的人，都会被发配至狩猎部。

不过，为了不再次引发暴动，计生部还是做出了让步，会让每个年满十八岁的野城人在五个同一职业部的同龄异性之间选择配偶，若彼此都中意彼此，那么皆大欢喜，可以直接成婚了。

若你所中意之人被他人也中意，自己中意之人不中意自己，中意自己之人自己不中意，那么，可以通过格斗的胜负来决定自己的选择。

这一举措，刺激了不少学生更愿意去增强自己的格斗术和元技了。因为没有谁会愿意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陪伴一生。

因为自己的终生伴侣，只能在同一个部，同一个区中抉择。所以，每个部的十六岁至十八岁男女都是相当均衡的。即使是兵营和狩猎部也是一般的，十六岁至十八岁之间的男女的数量总会保持相当。

在学校之时，教师就在学生的脑中输送了，若不存在合理的婚配和分工，野城是运行不下去的。为了野城的长久，为了所有野城人能有一个共同的安乐之所，我们所有野城人都应当奉献出自己的一分力。接受分工，接受婚配，努力工作，共享美好生活。

在从小的教育和大家所有人都安居乐业下，野城近年来，却是少有骚乱，即使偶有异类，也会被执法部的专业人员进行洗脑，再发配至狩猎部。以保野城的平定，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