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临 第25章 重聚

作为张茵茵案子的材料补充，徐妍后期递交了很专业的诊断说明，最终检方认可了她的判断：张茵茵不是精神分裂。

虽然这意味着等待张茵茵的是异常艰难的审判，最终结果很有可能判刑入狱，但是张茵茵还是对徐妍表示了感谢。她还说，她宁愿被判刑，也不想被人当做精神分裂，被人操控着苟活下去......

徐妍在诊疗室里，倚靠着椅背，对着落地窗冥想，此刻她正处于极舒服的放松状态。

初冬失温的太阳，光线却异常刺眼。

徐妍微微睁开眼睛，起身走到书架旁翻出了一本艾瑞克森的诊疗记录，作为现代催眠医学之父，艾瑞克森的诊疗档案一直是催眠医学研究学习的对象。前几天徐妍特地从网上淘了这本汇编的档案，并仔细看了一遍。

她再次翻到艾瑞克森的引导催眠的“老马识途”理论这一页。这一页里，艾瑞克森用一个故事解释了他的理论：他说自己在路上看到一匹乱跑的马，他不知道马是谁的，他想把马还给马的主人，于是就骑上了马。他尽量不干预马的行动，让马由着自己的性子和记忆行走，最终马回到了自己的主人那边。主人很惊讶地说：“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它是我的马？”艾瑞克森告诉主人说：“我不知道你，可马儿知道。”

徐妍皱眉寻思：赵炳辉的哼唱为什么会植入张茵茵的记忆中呢？真有人能做的到吗？还是……赵炳辉找到了那匹马？

“噔噔噔。”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刚想说“请进”，陈嘉怡已经满脸带笑推门而入，一边走一边抬高右手晃动手中的塑料袋。

因“骆驼”邪教一事，陈嘉怡得了黄政委的命令，不止要暗中配合徐妍秘密查证，还要在保护好徐妍。

为此，陈嘉怡多了一个光明正大来找徐妍的理由。

只是......

徐妍头疼的单手揉着太阳穴，斜睨着烦人还不自知的陈嘉怡，很是无奈地问：“陈嘉怡，你们警队这么闲吗？你一连来了五天了！”

陈嘉怡压根就没听出她的话外音，兀自高兴地将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拉开桌前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伸手扒拉袋子，“徐波案和张茵茵案并案，我现在也是专案组一员，怎么会闲着呢？”

他说着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开了口的糖炒栗子，献宝似地说道：“你看！嘿嘿，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粒上皇，这么多年他家一直开着呢。刚才路过闻到那股勾人的味，让我一下想起你小时候贪吃栗子，腹痛难忍去吊水的事......”

他一边笑一边很轻松地剥开栗子薄脆的外壳，诱人的甜香随着他递过来的动作窜入徐妍的鼻中，“给，刚出锅没多久还热的，可甜了。”

徐妍怔怔地看着剥得十分干净的三个栗子，眼前浮现很多小时候啼笑皆非的糗事，这些事犹如昨日......

徐妍问：“陈队长？你这是专程给我送栗子？”

陈嘉怡看了一眼，起身拿起几个栗子走到一旁的垃圾桶那里，把剥下的栗子壳丢进垃圾桶。“我要去广西路办点事，路过粒上皇时正巧赶上他家栗子出锅，我想着反正得经过你这里就买了点，也不算是专程给你送栗子。”

他坐回椅子上，把剥好的栗子放到徐妍跟前：“吃吧，边吃边聊……其实我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徐妍拿起了一个，塞进嘴里：“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

陈嘉怡哈哈笑，“心理学专家，这下你猜错了，这次还真是好事！”

徐妍道：“赶紧说，什么事？”

“今天晚上七点在香夜酒吧给你庆功！”

“庆什么功？”

“你回来后接连破了两个案子，两次登报了，还不知道庆功？”

见徐妍勉强点头，陈嘉怡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还叫了赵铭……”

上次虾王一聚，徐妍算是时隔十五年后和赵铭正式再次见面了，徐妍对赵铭的态度不热络也不冷落。说实话，她以前对赵铭都是有恨的，恨他胆小懦弱，恨他弃她而去，恨他没有及时报警......

她在回国之前，甚至有想过绝不见赵铭，哪怕是碰巧遇到，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可真正见到他后，她发现她对他好像恨不起来了——他阴郁的眼神，再也找不到小时候清澈而又愚蠢的光。

这次见面，她一直在偷偷留意赵铭，他小心翼翼地说话，不敢正眼看人的闪躲，缩着肩弓着腰的样子......让徐妍的恨变成了同情与怜悯，虽然她之前已经调查到了赵铭此后得了抑郁症的事情，但即便没有那些资料，她也看得出来：现在的赵铭和小时候的赵铭不同了。

见徐妍久久没说话，陈嘉怡心中打鼓，他试探着说道：“就我们三个人。”

徐妍的目光闪了闪，对上他期盼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

陈嘉怡跳了起来，一拍手掌道：“好，一会儿我来接你！”

“不用了，发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徐妍拒绝。

陈嘉怡挠挠头，说道：“那没法保护你安全，黄政委要怪我了。”

对于油盐不进的陈嘉怡，徐妍又一阵头疼。

陈嘉怡说完得意地走了，徐妍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冲门外喊：“有没有要吃炒栗子？”

前台和护士一拥而上，跑了进来，刚才她们就被这栗子的香味吸引了……

徐妍让她们自己分栗子，但把桌上已经剥好的栗子拿进了手里。

她吃着栗子，心想：张茵茵第一次在简素治疗时，她突然发狂伤害她，那时她的“声临”全面爆发覆盖整个简素，她在陈军的身上听到至少两个人格呓语......

这两个人格应该是刚刚形成，都处于懵懂状态。

——对此，陈军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这太离奇了。

陈军也能听到“天使的声音”，绝对不是巧合......

徐妍决定暂时不告诉陈嘉怡这件事，她先调查一下，等有了发现再说。

晚上七点，陈嘉怡来到了简素门口，等徐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后，他载着徐妍去了香夜酒吧，赵铭已经先他们一步点好了酒水和食物。

三人落座后，气氛稍有拘谨。

主要是赵铭放不开。哪怕在“虾王”他和徐妍已经见过，可是他还是有种坐立难安的紧张感。

陈嘉怡见状，在心里哀叹一声，脸上却笑了起来。他抓过一瓶啤酒开了盖，三个杯子挨个倒满，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朗声道：“来，为我们十五年重聚，干杯！”

抑郁症患者，徐妍诊治过很多，赵铭的心结，她也再清楚不过，他不止需要关心还需要她的原谅。只有她朝他前进一步，他才有可能走出困住他的心结。

但是……我需要迈出这一步吗？原谅这个自己跑掉，令我坠入无底深渊的人？

徐妍看着酒杯，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正在沉入海底……

“可是你总该要完成自我救赎啊！一直在沉浸在痛苦里的话，你不仅无法报仇，也无法让自己的内心收获自由……”导师谭老的话音在她耳边响起！

罢了！是该重新开始了！

最终徐妍长舒一口气，她端起杯子，大声说道：“陈嘉怡、赵铭，为我们的重聚干杯。”

赵铭一个哆嗦，怔怔地盯着她。渐渐的，他的眼眶发热，嗓子里像是有声音想要喊出来，但是他不敢。他赶紧端起杯子，紧张到手都抖了起来，为了防止酒撒出来，他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口灌了下去。

陈嘉怡看着这一幕，高兴不已，一仰头也喝尽杯中酒。

徐妍则是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下。

十五年来的恩怨，就在这一杯酒中消失殆尽。

接下来的氛围逐渐轻松下来，赵铭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松缓，有时还会主动说话，就这样他们喝的酒越来越多，都有了些许酒意。

赵铭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陈嘉怡，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内疚了15年，15年啊！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那个家伙把徐妍拖进黑暗之中！”

赵铭说着狠命扇自己巴掌，徐妍傻眼了，想要出手拦阻，但陈嘉怡已经抢先拉住了赵铭的手。

“你是混蛋！你是垃圾！你没有保护好徐妍！只是，我也是垃圾！那天我要是多等两分钟，徐妍就不会出事！”陈嘉怡竖起两根手指，红着眼，“就两分钟！我但凡多等两分钟……”

赵铭哭得更响了：“我，我是个胆小鬼……我怕死……我是胆小鬼！”

“对，你是胆小鬼.......”陈嘉怡也落泪了，“我也是……”

徐妍叹了口气，她眼眶泛红，自顾自喝着啤酒。看着他们的样子，她其实心中也泛起了暖意，只是她一直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嘴上还嘟囔着：“两个傻瓜！”

陈嘉怡突然一把抱着涕泪横流的赵铭，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们别吵了，这次我们一起守护徐妍好不好？”

“还用你说？这次我再也不做胆小鬼了......”

看着两个大男人毫无形象地吵架、拥抱，徐妍哭笑不得。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丢了过去，“都擦擦吧，大男人哭得跟小姑娘似的。”

就在这时候，一股炙痛瞬间游遍全身，她的脸色也随即变得煞白。

她忙收回手，按压在小腹上想要减缓疼痛，“声临”怎么触发了？

她猛地站起来，慌乱地开始在酒吧里搜寻：一定是赵炳辉，他肯定就在附近！这种感觉和那天在警局见到赵炳辉时一模一样！

陈嘉怡首先发现徐妍的异样，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皱眉问道：“徐妍，你怎么了？”

徐妍倏地看向他，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冷意，“赵炳辉在这里。”

赵炳辉的名字瞬间令陈嘉怡和赵铭清醒过来，二人同时起身，将徐妍牢牢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一道貌似赵炳辉的背影匆匆出了酒吧。

陈嘉怡回头喊：“赵铭，保护好徐妍，我去追！”说完，他快步追出了酒吧。

——陈嘉怡找赵炳辉很久了，自从上次他从家里消失后，这段时间里赵炳辉完全没有任何踪迹可循。

赵铭坚定地说道：“放心！”

陈嘉怡追出酒吧，却蓦然发现那个身影消失不见了。他前后找了一圈，也没见半个人影。他一琢磨，心中一惊：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陈嘉怡赶紧掏出手机，还没拨通赵铭的电话，身后人影忽闪，他的后脑被击中，眼前一黑，结结实实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