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明 第九十七章 驾崩

“你赢了。”

皇帝面容上浮起一丝虚无的笑意，但是很快又紧紧蹙起了眉头，时不时咳嗽了几声。这一年的新年，天下都没有大肆庆贺的意思，因为天下人都知道，皇帝陛下要驾崩了。

熙春看着窗外细细碎碎下着的雪，心中并没有什么欢喜之意，只是用手拨乱了棋子，轻声道：“父皇让的，不算。我这样，岂不是欺负了病人。胜之不武。”

皇帝却摆了摆手道：“学会利用旁人的弱点，未必不是自己的强大。”

这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却让熙春看到了皇帝陛下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就算是皇帝陛下的亲人，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殊荣。

“父皇好好休息吧。哪日养好了精神，再与我下一盘棋。”熙春将皇帝的身子放平，然后给他整整齐齐地盖上了被子。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样清静的日子，朕已经许久没有过过了。下次再与你好好下一盘。”

皇帝陛下的事情大多数都转交给了萧恒和一些大臣，这最后的一月才能和熙春下棋品茶。皇帝微微阖了阖眼睛，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熙春轻手轻脚地推出了皇帝的寝宫，在偏厅的小茶室里细细分拣这茶叶，思绪却已经恍惚了起来。听见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熙春告诉自己，别慌别慌，但是手却不自觉地抖动了起来。

有四位重臣被宣进了承明宫中，和皇帝陛下密谈了接近两个时辰。他们说了什么，熙春却没有半点兴趣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圆满的结束。

就在四位大臣留守在宫中的这一日夜晚，从承明宫传出的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乃至天下。

一时之间，满城素缟。

熙春静静地坐在寝宫的凳子上，听见那宣布着皇帝陛下驾崩的钟声，不自觉地流下了泪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场意料之中的死亡。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吗？看着不久前福德亲自送过来的那副名为无常的棋盘，熙春的眼神却黯淡了下去。

死生无常，却是天命。

除去了华服，披上了素衣。就在熙春安排着自己宫中的人为皇帝服丧一事的时候，宫中却传出了一个消息：皇帝陛下，并未选定下一位继承者。

或者说，没有遗诏。

朝廷的大臣们都堂皇不已，未立遗诏？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明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宣布，但是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却连遗诏都没有？

很快，矛头就指向了当日入宫的四位重臣，皇帝陛下亲自任命他们为顾命大臣，他们不会连要辅助的下一任君主都不知道吧？

这个时候，他们四人却众口一词地说道，确实不知。皇帝陛下虽然让他们顾命，却并未给出继任者的任何信息，只让他们听从遗诏从事。顿时朝廷都炸了锅。

虽然人人心中都知道皇帝陛下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萧恒，但是皇帝所说的遗诏到底在哪里？

承明宫的所有宫人都被一一询问了个遍，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关于那份遗诏的任何信息，甚至连皇帝陛下有没有写过这份圣旨都是一个迷。

被里里外外无数的人翻来覆去找了数十次的承明宫，在花园都被掘地三尺之后，却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没有人烟，宫门处却是重兵把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存在的遗诏，却不存在了，那么天下的主人到底是谁？

那些在京城之争中败北的皇子们早已被皇帝陛下幽禁起来，那么，剩下的人选就只是平王萧恒了。

一时之间，天下不可一日无主的呼声越来越高，朝臣们一边为先皇守灵哭丧，一边群情激奋地要求萧恒继位。

夜，已经很深了。

熙春跪在先皇的灵位前，认真地守着灵。天玺朝初立，内命妇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却是连诸多的王妃都受到京城之争的牵连，连为先皇守灵的资格都没有。

皇后娘娘虽然守灵，但是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地回了宫。剩下的不过是熙春和清和，景妍。那些次一等的妃子也不和熙春她们在一处。

正殿由萧恒和萧明瑾两个兄弟守灵，却也很是冷清了。

“皇嫂，我们先回去休息了。”清和郡主低声对着熙春道。

熙春点了点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皇嫂也要注意身子。这寒冬腊月的，久跪受寒对身子骨不好。”景妍公主虽然身份原本不如清和尊贵，但是好歹懂得看势，不免现在的处境比清和好多了。

“你们也是一样的。且回去吧。”熙春对着她们两说道。两人相视一眼，对熙春微微福了一福，然后退了下去。

从前自己没有这份殊荣，但是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的时候，她们却不会轻易得罪自己。熙春心中清楚得很，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待二人走后，灵堂就显得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静谧的灵堂里只有烛火在轻轻的摇晃，一点儿时间流逝的感觉都没有。

跪久了有些腿疼，但是熙春还是没有起来。只是回想这不到一个月的相处，与其说是一个帝皇和一个王妃，不如说是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的相处罢了。

纵使时间很短，但是熙春心中的敬慕之情却并不会少。或许先帝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却是一个好皇帝。原本饱受战火纷扰的天下，在先皇十四年的统治下，不复饿殍遍野，血流成河之景。即便是困扰了齐州和华州数百年的龙碣之祸，也在先皇此生的最后一次出征中，得到了平息。

先帝的威望在天玺朝的百姓中，几乎逾越了前朝整整一个朝代，他的驾崩，却是真正的天下同丧。

无论后事的史书如何评说，但是先帝的名声和威信却不会有半分让人质疑之处。彪炳史册，名垂千古。

身后的殿门被推开了，一阵寒凉的风吹了进来，熙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