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明 第九十章 侍疾

这日早朝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但是却朝野皆惊。

原本诸位大臣正对于如何对诸位谋逆的皇子处于极刑纷争不休的时候，庶出的皇长孙萧明瑾却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草民是为诸位皇子说实话而来。”

“他们未曾谋反，纵然未能以天下大势为重，然自古以来，皇位之争本就是生死之争，当年玄武门之变也不过是胜者与败者之分而已。”

“请皇帝陛下从轻处罚。”

萧明瑾小小的身子跪于太极殿上，声音却没有半分犹疑，皇帝从皇位上看过去，只看见那小小的人儿挺直的背脊，却显出无欲则刚的气势。

“朕不过是试他们一试罢了，谁知他们竟然如此？你竟然还敢为他们求情？”皇帝陛下沉声问道。那气势协风带雨，整个大殿几近鸦雀无声。

“皇上，用谎言来验证的忠诚孝心，真的就是您想要得到的答案吗？”

大殿之上几乎能够听到一阵抽气之声，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相当于指着皇帝陛下的鼻子说他做错了吗？

太极殿一时间静到了极致，甚至是连呼吸之声都几不可闻。

沉寂了很久的太极殿突然传出了皇帝的笑声，众位大臣服侍皇帝陛下十几年，却几乎不曾见过皇帝陛下大笑出声，这样一笑几乎能够把他们的冷汗都惊出来。

“有胆量，有气魄。你可曾想到，你今日这般前来，会死？”

“大丈夫何惧一死？”萧明瑾对着座上的皇帝陛下恭敬而不卑微地说道。

“不愧是朕的儿子，大丈夫本就不会贪生怕死。”

众位大臣觉得今儿个可能自己在做梦，先是皇长孙到太极殿为那些罪人们求情，接下来皇帝陛下说什么？

说太极殿上跪着的七岁男童是他的儿子？

恍恍惚惚地下了朝的大臣还是难以接受这件事情，互相不知道憋了多少话要说，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对这件事情提出质疑。

如今皇帝陛下的威势之大，朝野之上几乎没有反对之声，要不然今日也不会有人因为萧明瑾的那番求情的话而吓呆了。

于是天玺朝的九皇子萧明瑾就这样正式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而皇帝陛下也亲自宣告天下，并让宗人府记档，顺便迎回了远在夜庭山的皇后娘娘，这才有了皇后回宫的事儿。

皇后回宫的那一天，相较于皇帝陛下大胜回宫而言低调了许多。

皇帝陛下恢复了皇后娘娘的正宫身份，也不再说皇后是被贬去夜庭山，而是改成了为国祈福。

只有内命妇们拜见了一番，而真正和皇后娘娘稍微沾亲带故的，大约也只有萧恒和熙春了。

熙春才刚刚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就亲自拉起来了熙春，柔声道：“不必多礼。咱们且好生生地说会子话吧。”

熙春顺着皇后娘娘的手站了起来，只一眼便看见皇后娘娘手上的粗糙的茧子。这些年，皇后在夜庭山定然过得不好。

“娘娘近日可还习惯？”熙春轻声问道。

“有什么不习惯的，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皇后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然后便问道：“这些年，你和恒儿都好吧？”

熙春点着头道：“都好，心里都盼望着娘娘能回来呢。”

说不上来为何，感觉和皇后娘娘说不上来几句话，便又一同沉默了下去。皇后虽然说回来了，但是身边却是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身边宫女内侍一应都是宫内派的，熙春心道总不过是多跑几趟皇宫陪陪皇后便是了。

不过是夜间和萧恒提了提，萧恒便搂住熙春轻声道：“我们和明瑾可能要搬到皇宫去住了。”

熙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感觉有一些不可思议。萧恒知道熙春想说什么，便道：“父皇病了。”

是了，皇帝自从龙碣回来之后便身受弥雾草之毒的侵害，即便能压制住，也只会将身子拖得一日不如一日。

熙春眼神微微黯淡了下去，问道：“咱们要去给父皇侍疾吗？”

萧恒点了点头。熙春窝在萧恒怀里，有一些难过。皇帝陛下虽然对自己的儿子和亲人过于冷冽，但是对于天下苍生，他确实是一个无法被取代的君王。

萧恒摸了摸熙春的头发，道：“父皇如今身边没有人了，咱们可要好好尽孝心。”

熙春没想到搬得那么快，不过几日功夫，就让夫妻俩并萧明瑾一块儿去了皇宫中住着。带着萧明瑾去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皇后娘娘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波动，轻声道：“你很好。”

熙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是明瑾本身就是个好孩子。”

在不熟悉的人看来，明瑾那模样跟个小大人似的，可不是容易得了人欢心么。虽然都说是孩子爱热闹，可是真的闹起来却没几个大人吃得消的。

萧明瑾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很是认真地跪伏于地，重重拜了九下。任是皇后娘娘连连说不用跪了，萧明瑾也没有停下。那叩头的声音便是宫人们听了也只觉得这位新晋的九皇子真是有孝心。

“还劳母后照顾明瑾一会儿，儿媳去承明宫照顾父皇了。”熙春这次来就是想让皇后和明瑾的关系近上一些，刚刚看见皇后少有的情绪，为何之前和皇后娘娘说不起来话了。

因为皇后娘娘心中几近无所牵挂了。熙春心中叹息不已，这偌大的宫廷，真是不进也罢。按道理，一般侍疾不过是看着宫女太监们忙来忙去便是，皇帝陛下却不愿意让那些宫人来照顾自己。

大概是因为帝皇的自尊心罢。

熙春胡思乱想着到了承明宫，宫门口守着的大太监对着熙春轻轻点了点头，道：“王妃娘娘来的真好，陛下该喝药了。”

看了眼大太监手中端着的药，熙春点了点头，伸手将药接了过来，然后顺着大太监打开的门扉进入了承明宫中。

一股沉沉的暮气袭来，熙春的心中陡然一沉。不动声色地进入了内殿寝宫，皇帝正歪在榻上看着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