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明 第四十章 怒斥

熙春轻轻抚了荀二的背，慢慢地给她顺着气，荀二见状被一股脑儿地说了许多话，父亲的突然入狱，母亲虽然痛心但是苦苦支撑，哥哥一时间的萎靡不振和这个突然间破碎流离的家。

自打圣旨下来之后，荀家的人就一直在担惊受怕，加上左丞相自觉自己并没有做错，只不过是碍着了皇帝的路，竟然就如此下场，心中只空余怨愤，再无打算。

荀夫人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打点家当，准备着回乡的事宜。除了这些，荀家能主事的人便只余下了荀家大公子。可是偏偏一日日醉卧不堪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里半分的精气神？

荀二将这些事一一道来，自己便是不想撑起来，也要撑起来了。如今那崔家竟然还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地退了婚，此时竟然气得自己母亲病倒了。荀二是又气又悔。

气得是崔家那般小人行径，悔的是自己就那么一副脑儿地说了出来。熙春便扶了荀二的背道：“现下伯母已经这般了，以后且记得无论什么事情都缓着些来。那崔家此番作为，我倒是觉得你还没嫁过去委实是一件好事情。”

荀二哪里听不明白，那崔家既然选择在这个档口退婚，显然就是见利忘义之辈，这等的人家嫁进去，便是泼天的富贵权势也与自己半点不相干，自己家稍微弱势一些怕就要被他们吃了吧？

如此人家，不要也罢。荀二却是好好哭了一场，这些日子以来的压力统统都说了出来瞬间就放松了些，竟然沉沉睡去了。

熙春让银桂和银露安置好了荀二，便看着这般下人们搬箱笼的样子，和一年前自己家的场景何其相似。熙春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皇帝的这盘棋下得太大，手段也狠。

荀二睡梦中也轻轻邹着眉，哪里还有半分她往日里天真烂漫的样子。熙春不禁有一些心疼。但是荀家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也插不得手，这番竟然只能去寻了荀家大公子。

有些不情愿，但是为了当初杜家落难时左丞相一家在朝廷上曾经说过的那几句好话，为了两家数十年的通家之谊，熙春也得过问。

熙春自然是知道荀家公子的住处，只到了院门外，便着了守门的婆子去通报。那守门的婆子原本一副不大想理人的样子，待银露报了熙春的王妃名号，那婆子才换了一副面貌，去了院中。

过了许久，荀家公子才踉踉跄跄地从院中出来，却还算是清醒了些，想来应该是梳洗了一番。他看见熙春顿时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上，熙春却问：“不知荀公子可有空待客？”

“自，自然。”荀公子此时一拱手，便迎了熙春去了书房。

书房却是一干二净的。甚至是空荡荡的。熙春有些吃惊，即便是收拾箱笼了，这未免也太干净了些。荀公子却道：“那些书我都烧了。这么多的圣贤书全都是害人的东西。”

熙春一听之下不由大气，道：“你是真糊涂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圣贤书教你做人的道理是害人的？那曾经的荀公子荀大人算什么？我倒是觉得自打你烧了那书，反倒成了一个只会附在母亲妹妹身上吸血的虫子罢了。”

荀公子从未见过熙春怒气冲冲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楞住了。熙春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便道：“无论时事境遇如何，大丈夫都应该顶天立地。想当年孔子周游列国，即便是不得志，也不停宣扬着儒家的学说。你现在的样子呢？我反倒觉得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我能怎么办，父亲入了狱，我被贬了职，家里也只能回乡了。这些事情，一桩桩我的心里不好受啊。”荀公子此时语气中暗含痛惜甚至有几分凝噎。

一个贵公子突然落魄的时候，荀公子这样的表现很正常，但是对比起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委实太过萎靡了一些。熙春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去寻访你父亲的至交好友，去找你的至交好友，去找你父亲的门生旧徒你的师兄弟们，你知不知道流放，但是去哪儿是天差地别的？你若不去求人，人家凭什么帮你们家？”

流放也有很多的不同，比如像南便是岭南多瘴气之地，向北便是荒凉寒冷之地，向西便是龙碣了。

还有流放的距离的远近也远远不同，这都是大有可为的事情。但是这一番少不得要运作一番。荀家的母女自然是做不到这些事情的，这种事情只能荀公子去做才能过得了皇上的那一关。

旁人即便是想帮也得荀公子要求了，处于父子伦理亲情相帮，不然一个结党的罪名下来，谁都承受不起。

荀家公子陡然间神色清明了一些，但是还是有几分萎靡不振。他自打入官场不过一年，对其中的一些门道并没有那么熟悉。而且他是在工部观政，又委实不爱与刑部打交道所以一时间并没有往这上面想过。

现在突然间想到了，但是又深觉自己并不会那等求人的事情。往日里哪里有自己求别人的时候？熙春见他这般，自然知道他心中还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可是傲气这种事情得分时候。

熙春便道：“想不到这个时候你倒是想清楚了自己是荀家的公子了，你承了你父亲的福荫，比那等寒门苦读的书生不知好了多少。如今反而是一身傲气，却不见傲骨。我告诉你，真正的傲骨之人，为了自己的父亲不会在乎那些细枝末节的面子。真正有傲骨的人，在父亲蒙难了之后，只会想着如何重新支应门庭，而不是在这里醉生梦死。”

荀公子突然间清醒了过来，想到了自己近日的作为，竟然觉得自己确实如熙春所言一般，不由惭愧不已道：“王妃所言甚是。是我错了。”

言罢，便先去看望了突然病倒的母亲，荀二见着哥哥来了，心下也有了勇气，便也生出了几分真正的精神。待荀公子出门去拜访那些可以帮忙的大人的时候，荀二对着熙春郑重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