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明 第一百四十章

可惜，注定了这一年，是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年岁。

春狩还未完，慧嬷嬷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熙春的崇禧宫，花白的两鬓已经**，脸上的褶皱竟然划出几道凌厉之姿。

“皇后娘娘，春狩上，皇上看中了华小姐。”

慧嬷嬷的语气中，蕴含着无限复杂的深意，几乎让熙春的思考都停滞了下来，呆愣愣地问了一句：“你说谁？”

“杜氏熙华。”

熙春反手就将手中的掷到了地上，然后沉声道：“熙华有夫婿了，今年要过门！他萧明逸想干什么？”

慧嬷嬷满嘴都是苦涩至极，此时也顾不得熙春口中直呼萧明逸，只得回道：

“娘娘，魏国公家二公子，被箭射杀了。”说到此处，即便是慧嬷嬷，也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何种姿态来面对熙春。

那是她的堂妹，捧在手心里的堂妹，为了这个堂妹的婚事，她丢了宫权，一步步被蚕食禁锢在崇禧宫中，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惊天变故。

“娘娘！”

“母亲！”朝凤公主看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发现一直温柔慵懒的母亲竟然有一天会有这般狠厉的面容，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容。

熙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抱过朝凤，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然后温声道：“娘亲没事，锦瑟不要担心。”

转头对着慧嬷嬷道：“嬷嬷，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还望嬷嬷劝皇祖母不要太过生气。总归，还是能够想办法的。”

慧嬷嬷不曾想熙春不过一个呼吸就平静了下来，起码在面子上就沉静了下来，满心的着急和忧虑突然间好似平和了些，然后苦笑道：“太皇太后把皇上关在凤昭宫外，一面都不想见。”

熙春完全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萧恒这人竟然还能够站在凤昭宫外，这样的恬不知耻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学会的。

夺人妻室！杀人夺妻！

萧！明！逸！

“娘亲，不要咬了。”朝凤公主努力把手放到熙春的唇边，然后狠狠地插入熙春的唇齿间。熙春只那么一瞬，就放松了紧紧咬住唇的牙齿，可是到底还是晚了。

殷红的血迹顺着熙春的唇一点点渗透出来，满脸的苍白之下，那抹殷红几乎是熙春脸上唯一的颜色。

“慧嬷嬷，这件事情母后知道了，本宫会劝着母后的。慧嬷嬷请回吧。”朝凤公主对着慧嬷嬷第一次用到了“本宫”。这个时候，慧嬷嬷陡然心惊于不过五岁的小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几乎是一瞬，她就选择了服从。

慧嬷嬷来崇禧宫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告诉熙春这个问题。而如今，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

萧恒这样的做法，几乎就是在打皇后的脸面，打曾经退了兵权的魏国公府的脸面，打太皇太后的脸面。

还有杜家。

可是萧恒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对太皇太后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慧嬷嬷匆匆回到凤昭宫，恭敬地对着萧恒行礼，然后走进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太皇太后看着她进来，却还是没有一丝波动，甚至寝宫中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衰老的气息。

“她，如何？”

“皇后娘娘气狠了，老奴第一次见到。”慧嬷嬷无力地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却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历经两朝，经历了后宫无数的事情，却发现没有最棘手，只有更棘手。

后宫无子这样的事实，放在哪一个朝代都代表了灾难。甚至比无数的皇子夺嫡还要痛苦。

可是，先帝把自己的七个儿子贬成了平民，永远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皇太女还是秦王萧明瑾？慧嬷嬷想到此处只想苦笑。

这个时候，萧恒却像是脱开了缰绳的野马，无所顾忌，左突右撞，根本不在乎天下会因此而产生什么动荡一般。

“她能不气吗？”太皇太后的语气有气无力。

“皇上也是因为无子而心烦。”慧嬷嬷无奈地说道。皇帝就那么直接地站在凤昭宫门口，即便是太皇太后也不好晾着。

“当初他失了那两个，不去查明真相，只顾着推了皇后出来抵罪。这个时候，却摸不着头脑了，活该！”太皇太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皇上也是心焦。”

即便是慧嬷嬷也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种无法控制的方向而去，无论怎么拽都拽不回原来的轨道。

“心焦就能够杀人夺妻了！他萧恒如今敢这么做，以后是不是可以杀妻杀子？我这一把老骨头是不是也可以去死？”太皇太后心中哪里不恨，这天下，夺人妻室的皇帝，都是昏君！

“娘娘，这后宫，还要您主持大局呢。”慧嬷嬷忙拿了丸药来，又递了茶水给太皇太后。

“主持什么？主持一个昏君的后宫？当初见到杜熙华，真应该直接杀了！”太皇太后的杀气突然间就那么释放了出来，几乎让整个寝宫都陷入了一片阴鸷之中。

慧嬷嬷纵然跟随太皇太后多年，如今的气势却让慧嬷嬷恨不得直接跪下，她只得苦劝道：“娘娘不是滥杀之人，如今这般，只能说是天命。”

又有宫人进来说皇上跪在了凤昭宫的门口，求太皇太后成全。

“他萧恒如今还站在哀家的凤昭宫做什么？让他滚！成全他？成全什么？”太皇太后狠狠把手中最爱的檀香木佛珠扔到了地上。

“皇上说，为求皇贵妃之位而来。”那名内侍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可以听不见。但是在太皇太后和慧嬷嬷的耳朵中却不啻于天雷。

封皇贵妃，单单凭借一纸圣旨是不够的，还需要加盖凤印。而凤印，如今正是在太皇太后的手中掌着。

要是硬要用圣旨，天下也没有人会反驳，顶多上两个折子也就罢了，但是这一次，萧恒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跪在凤昭宫的门前，只为了给她求一个名正言顺？

太皇太后没有东西可以扔，一时间气到眼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