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明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皇太后娘娘发了大脾气，但是查了这几日，越查声音越小。”银筝虽然不会故意查探消息，但是凤昭宫和崇禧宫关系好，距离近，确实没有什么秘密。

崇禧宫的宫人很少和旁的宫有交集，熙春不接宫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家的宫人和旁的人容易掰扯清楚。

“我知道了，你们最近不要去打探消息。好生生地就行。到底是怎么掉的？”熙春少不得叮咛了番，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人知道。就那么突然掉了。”银筝自己也有些想不通。

“坐在椅子上就能够落胎？我不信。”熙春虽然不曾经历过后宫的阴暗，但是说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够落胎，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怪就怪在这里。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医院都快急哭了。拿了一句胎气不稳作筏子。”这是宫中都知道的消息，但是到底如何，也只有太皇太后和皇上知道了。

“算了，没得废那么多脑筋。这后宫之中害一个人的手段真是数不胜数。”熙春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从前平王府她还能顾着那些姬妾，到了这里却没办法了。微微有些晃神，又不免自嘲，如今自己也算是如履薄冰了，还能费心去管旁人吗？

熙春不想管事情，却架不住有人要熙春管事情。

“娘娘，这皇嗣是一件事，但是皇上不能就这么关着自个儿。皇上心里苦，旁人哪里知晓，还是知根知底的夫妻才好。”慧嬷嬷带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在崇禧宫苦口婆心地劝道。

到如今，萧恒罢朝七日，朝野震惊。萧恒一贯都是一副勤政仁爱的帝王形象，如今却把自己死死困在承阳宫，完全是颠覆了人们对于萧恒的一贯认识，太皇太后也急了。

“我有心要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起。”熙春面上的为难之色不用细究就能够看出来。

“娘娘，若是不能劝皇上放下心结，就劝皇上以天下苍生为重罢。”慧嬷嬷神色有几分黯然，甚至有一些破釜沉舟。

熙春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

承阳宫。

“娘娘，皇上说了，不见人。”守门的小太监神色颇为凝重，全然不复当初那副活泼机灵的模样儿。

“你去通禀一声便是，若是不行本宫自会离去。”

那小太监看着熙春这样说，也只得少不得还是得给皇后娘娘一个面子。这七日他们守在门口，看着太皇太后都不能进去，自己夹着左右不是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今日熙春算是和气的了。

“娘娘，您请。”那小太监很是有几分吃惊，他没有想到皇上真的见了皇后娘娘。

偌大的宫殿，却显得很是杂乱，到处都是白纸，洒落一地。熙春甚至第一时间没有看到萧恒的身影，待看了半晌才看到他坐在一阶台阶上，旁边却放着酒。

萧恒从不酗酒。最起码在和熙春成亲之后的这几年里，他不会酗酒。

“你来了。”萧恒的双目赤红，甚至有了几分让人难以看懂的痛楚。熙春的心头陡然一惊，快步走到了萧恒身边。

“我来了。”轻轻握住萧恒的手，上面却有了一些血口，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割裂了一般。

“安娘，这皇帝，没意思。”这是萧恒第一次失去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果朝凤当初不在了，熙春觉得自己大约也会心如死灰。

“什么事情有意思呢？”熙春拿起一个倒地的杯子，白玉做成的，小巧可爱，触手温润又美好，看起来就很想用。

慢慢斟了一杯酒，却是熙春自己一饮而尽。

“不知道，就是觉得很累。朕看到薇然身下那些血，觉得是报复，是对朕的惩罚。”萧恒的面色很不好看，熙春觉得自己还是想岔了，看萧恒这样子，根本就不单单是失去孩子而已。

“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什么好惩罚的，也没有什么好被报复的。”熙春温声安慰道。

“我梦见父皇了。安娘，父皇说我做皇帝不过尔尔，说我不如明瑾，说我，害死了他。”萧恒的神色几乎蔓延上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恸。

熙春自然明白，当初先帝也明白，萧恒曾经给先帝爷下过药，通过嵩山道人身边的那位不起眼的徒弟，日复一日。如果细究起来，萧恒和萧慎是同时弑父的。但是，萧恒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件事情。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懂。那不过是梦中的事情罢了，何必当真？”熙春伸手轻轻抚摸他皱起的眉头，慢慢将萧恒抱在怀里。可惜身前的人，高大壮实的身躯，熙春反而像是依偎在他怀中。

萧恒似乎平静了一些，闻到了熙春身上淡淡的阳光一般的味道，觉得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却还是有一些颤抖。

他从前几日就梦到了父皇，每夜每夜，萧恒被折磨得几乎不敢睡觉，只能到了倦极了的时候才能入睡。可是，即便是这样，父皇还是不肯放过他，不肯让他安然入睡。

“皇上，如今先帝忌日，皇上只是思念先皇而已。不用挂怀。”熙春轻轻抚摸着萧恒的头发，让他渐渐放松下来。

“朕觉得很累。”萧恒的声音里有前所未有的疲倦，即便是在曾经面对先帝的强势威压的时候，萧恒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是自信的，也是隐忍的。他是坚韧的，不会被打垮的。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无能但是内心却依然坚韧不拔的人，说累了。

熙春莫名地很心疼。

“萧明逸，父皇是一个好皇帝，不是一个好父亲。”熙春轻缓地抚摸着萧恒的头顶，柔声说道。

萧恒的面色有些变化，然后有一些诧异地看着熙春。

“你当初觉得父皇不公平，打压你，让你从天上跌落泥里；当初燕王一步步被父皇逼到谋逆。可是，不可否认，父皇打下了天玺朝的天下，也平定了天玺朝的天下。千古一帝，也不外乎此。萧明逸，你不是一直都想做父皇那样的人吗？”

如果当初萧恒还有犹疑，用起手段还会犹豫矛盾，但是这一次，他想通之后，大约就不会再犹豫，不会再为外物所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