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战苍宇 第三十九章 心魔

赤霞山终于迎来了这一天的后半夜，同时，也迎来了难得的平静，仿佛自从赤霞山开放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的片刻，皓月安静地悬挂在天穹之上，被月光照耀下的林木就像披上了银白色的劲装般，如同绝代武将整齐罗列在各个角落，仿佛它们才是守卫赤霞山真正的护卫。

相比强行压制着怒气而气势汹汹地四处寻找鬼浩的那帮人马，在山林另一片区域的鬼浩本人，却显得有些许悠然自得，他面带微笑在林间像只快乐的猴子般欣然漫步，偶尔停下来嗅嗅花香，逗逗可爱的毫无战力可言的小兽，偶尔像个刚学会飞翔之术的小修士，兴致勃勃地从这个山头，飞跃到另一个山头。

只是，他所施展的并非飞翔之术，而是单纯用肉身的力量，强行进行着跳跃。每一次起跳，地上的土石都会随之崩碎，在空中留下一道非常优美的弧线，而落地的同时也会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坑。

在高处，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哪些人不睡觉在趁着夜色挥着寒芒闪闪的钢刀寻找着什么，当看到陆岩和莫志聪走在最前面时，一种莫名的喜感突然涌上心头，但回忆起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时，他胃里瞬间变得翻江倒海起来。

鬼浩并不理会他们，在知道了众人所在的位置之后，便可以很轻松地绕过去，不然遇见后，又将是一场无休止的厮杀，纵然他是修罗王，体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日以继夜地进行搏命厮杀。如果是以往，一巴掌就可以直接将这些人活活拍死，但现在而言，显然做不到。

他朝着沼泽地带缓步而行，沿途中采集了一些自己需要的灵草，甚至还狩猎了一头四阶的凶兽，虽然不是霸主级别的存在，但也花费了鬼浩不少时间，他需要一颗四阶魂晶石作为药引，所幸，仅仅是狩猎了一头，便得到了自己需要的，若不然，还要再去寻找另一头，所耗的时间就不止这么点了。

随着采集的灵药的增多，他干脆就用藤条编制了一个鲜嫩欲滴的草篮子，负在身后，像个在山上寻草的药童般，四处站站蹲蹲，一阵忙活。望着满山的灵药，鬼浩心中一阵惋惜，若还有修为，可以自己制作一个类似于空间袋之类的法器，将这些全都收入囊中。在很久之前他就有个空间法袋，是他最要好的一位朋友赠送给他的，可以将一颗星辰轻而易举地收纳进去，当年他可是从神州各地收集了不少法宝呢！

鬼浩仰头望着天穹那轮半弯的皓月，心中突然间有种发堵的感觉，酸酸涩涩地纠缠在他的呼吸道之中，令他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皱着眉头，不知是由于月光的缘故，还是身处莫名的时代里有种异时代的悲怆，月光在他精致的脸上晕开了一抹惆怅。

回想起以往的岁月，鼻子有些酸楚！

那些曾经和好友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闹，一起修炼一起偷包子一起点评美女身材，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历历在目，没想到只是睁眼闭眼间，时间轻轻地转动了一个轮轴，竟然已经时隔千百年了。

想到这里，鬼浩双眸之间突然一阵黯然，那棕褐色的瞳仁仿佛被顽皮的孩子撒了一堆墨水般，倘若当年他没有发动所谓的战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此时是不是已经和故友们一起前往传说中的仙域了呢？

就算无法到达道之极境，恐怕他也能和故人们度过一段非常可贵的岁月，留下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或许还能创造一个不朽的王朝也说不定呢！

记得有一位叫做欧阳蓓蓓的女子，她说要谱写一部名垂千古的医学著作，不知道是否已经完成，还有，鬼浩记得当年有一位人杰千方百计地想要博她一笑，不知后来两人成婚没有？

记得有一位号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好友，总是流连于美色之间，他说要解放这个世界的思想，男欢女爱应该更加放开一点才是。很明显，这家伙并没有成功的改变世界，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身染重病而死，还是自然老死，更不知道这家伙死后，他的尸体有没有被人挖出来鞭尸。

太多的往事，太多的人在这一瞬间全部从他尘封的记忆中如同被打开的阀门般喷涌而出，全部在他的脑海之中激荡着，昔日的那些容颜，昔日的那些悲欢离合，就像一个个重锤般毫不留情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莫名间，鬼浩竟然有种仰天长吼的冲动！

放不下的事情太多，神冥啊神冥，你的一个封印竟让他葬送了最美丽的年华，断送了最美好的记忆，在应该绽放出最璀璨光辉的年纪，竟然毫不留情地被封印镇压，让他独自一人面对无止境的黑暗，饱受思念和孤独的折磨。

“放不下啊！放不下啊！我放不下啊！”

鬼浩并没有仰天长吼，而是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去记住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人的面容以及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生怕某一时刻，它们会不翼而飞。

他放不下自己所处的时代，更放不下那位屹立在山崖之巅，回眸间，双眸中隐隐闪烁着泪光的那位白裙飘飘的女子，那是他一生中最爱之人。

当年他决定和神冥决一死战时，女子紧紧地从其身后抱着他，双手无奈地揪着他的衣裳，她的体温仿佛至今都能够感受得到。她用苦涩的言语，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他，不要离开她，不要让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上，温热的泪水在他的后背晕开了一朵湿漉漉的花儿，绽放出的，是一辈子的别离。

那女子含泪说道，“你若活着，即便全世界都不认同你，我也会背叛全世界守护在你身边，陪着你，爱着你；你若离开，纵然是冥府，我亦会为你竖起旌旗十万，毫不犹豫地追随而去，看着你开创属于你自己的时代！”

在神冥老人在最后阶段用封印魔咒封印鬼浩的刹那间，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站在山峦之巅，翠绿色的瞳仁里噙满了滚烫的泪水，双手紧紧地横握着一柄在她生日的时候，他送给她的名为冰凰的利剑，仿佛握着命运的命轮般，在封印咒落下的瞬间，那长剑一抖，在那女子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血痕，可，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是被人救活了？还是香消玉陨？

最终，他都没能看那女子的最后一眼！

“啊！”

鬼浩剑眉倒竖，他不甘，他愤怒，他仰天长吼，他恨欲狂！

“为什么，为什么？神冥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要封印我？到底是谁要复活我？为什么我要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为什么我就不能和自己的好友和所爱的人开开心心的度过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这一声暴喝之中，一股莫名地威压顷刻间便笼罩了全场，周围的活物仿佛受到了出生以来最严重的威胁般，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有些慌乱逃命的凶兽都不敢直起自己的腰杆，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迅速朝着远处连爬带滚。

在那一刹那间，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就像彻底复苏了一番，竟然感觉到了自己的修为？！

轰，轰，轰……

周围披裹着银色月光的山石，竟然在没有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兀自爆裂，碎石当空，朝着四野乱扫而去，这让鬼浩诧异不已，急忙从失神落魄之中回过神来，强行忍住自己的伤悲，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可是，冷静之后的他，竟然什么都没从自己的身体里感觉出来，那识海中的金色石头依旧顽固地悬浮着，一动不动，宛若披着金色光辉的神明般，神圣而不可侵犯！

无奈之下，鬼浩只好继续前行，只是相对于刚才而言，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理智。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这很奇怪，按照他所选择的道路来说，儿女情长以及那些竭嘶底里的感情在他眼中，应该只是某种情绪波动而已，是不能扰乱他的道心的。然而，就在刚刚失神的那阵子，竟差点就在这深深的依恋与思念之中迷失自我！

想起来都背脊发凉，浑身冒汗。

所幸万分，在最紧急的刹那间，自己的身体竟然起了剧烈的反应，迫使自己不彻底迷失，看来自己身体的自我保护意识并不必任何人弱，甚至更强。若是继续沉溺在失去的情感之中，很可能那些曾经的人和事会沦为他心中最顽固的执念，彻底将自己的道路砸断，那在修行一途上就没有未来可言了，也就是说，修炼就只能被当做某种强身健体的运动了。

鬼浩越想越震惊，在刚才的悲愤当中，心间竟然滋生了一种灭世的心绪，这让他一阵惊恐，若是自己真的成了杀人如麻的嗜血修罗，那和魔鬼有什么区别？他的道，他的路，是在他自己所属的时代里所选择的自以为最正确且最适合自己的，以战止战，以杀止杀，而不是像个杀人机械般只知道一味地进行着无止境的屠戮！

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在心中滋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