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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阙 第四十六章

作者:糯团子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8-18 22:36:34 来源:882

第四十六章

青石甬路,苍苔浓淡。

抄手游廊一侧高高悬着掐丝掐金的红灯笼,明黄的烛火在秋风夜雨中轻轻摇曳,挥落下淅淅沥沥的黑影。

薛琰推着轮椅,凌厉的伤疤横亘在他眉眼间,他扬首,隔着茫茫雨幕瞧见长廊尽头的明窈,眼中的冷冽柔和两三分。

左手往上抬了一抬,示意身后的奴仆丫鬟不必跟着。

侍从轻轻福身,款步提裙,悄无声息从薛琰身后退去。

缥缈的雨雾弥漫在半空,挡住了虚无的夜色。

庭院杳无声息,静悄无人低语,只有沙沙的秋雨相伴。

雨幕清寒,明窈倚在阑干上,静望院中的雨水。

天色雾蒙蒙,似是化不开的浓雾。

她撑手去接檐下滴落的雨珠。

一片萧寂冷清中,忽而,身后传来低沉喑哑的声音。

“在想什么?”

明窈惊喜回眸,一双琥珀眸子转动,熠熠如亮着星光。

“哥哥今日竟然在家。”

说来也好笑,明明她才是成亲的那个,可家里最忙的,却是薛琰和柳娘子。

明窈成亲的喜服是柳娘子亲手绣的,一针一线都是出自她手,从不假手于人。

虽然先前总念叨着明窈的亲事,可真到了明窈出嫁,柳娘子总忍不住在家中偷偷落泪,丝帕湿了又湿。

既欣慰明窈得偿所愿,同自己两情相悦的人在一处,又忧心她适应不了温府的日子。

做薛四姑娘和做温家的少夫人,总归是不同的。

明窈双手枕在阑干上,垫着自己的下巴。转首侧目,盯着薛琰笑。

“哥哥这两日也是,总是早出晚归的,连个人影也瞧不见。”

薛琰笑瞪明窈:“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明窈半张脸埋在臂弯间,只露出一双弯弯眉眼。

雨声零碎,薛琰静静凝望着明窈,忽然开口:“成亲的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薛琰双眉紧皱,“如果是为了那道赐婚的圣旨,我还可以……”

明窈笑着摇摇头:“倒也不全是为的这个。”

薛琰骇然,以为明窈和温思邈是真的假戏真做,日久生情。

他虽也希望明窈能走出往日的阴霾,可一想起拐走自己妹妹的温思邈,还是觉得气恼,看温思邈哪哪都觉得不顺眼。

明窈一眼看穿薛琰心中所想,笑着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我只是那日看见温思邈坐在檐下,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

那会她和温思邈刚到一个海岛上,岛上的百姓多以捕鱼为生。明窈刚到的那会,恰好海水涨潮。

乌泱泱的海水犹如浓墨,不住敲打着礁石。

浪花翻涌,无数海浪拍打在岸上。

明窈本来还在同四喜说着话,忽而见温思邈猛地往回跑。

“那会天都黑了

不太看得清路,我们都以为温思邈是有要紧东西掉入水中。”

后来才知道,温思邈是无意看见一只小猫被海水冲走。那小猫不过巴掌大,颤巍巍抱着一根枯枝,叫声凄厉。

被温思邈抱着上岸时,整个身子都在打着寒颤,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它只肯让温思邈近身,旁人一靠近,立刻遭到小猫尖锐爪子的袭击。

跟着的奴仆有的多话,嘲笑温思邈真是疯了,为一只畜生险些丢了命。

明窈无声弯唇,“那日我瞧见他坐在阶上,就想起那只同样被海水打湿的小猫,好像下一刻就会从自己眼前漂走。”

明窈轻声叹气,“母亲说,好人不长命。我想着温思邈是好人,温夫人也是好人,而且……”

她抬眸,目光徐徐望着薛琰,“我也知道前阵子哥哥都在为那道赐婚的圣旨奔走。”

薛琰想不动声色取消两家的婚约,可那是沈烬亲自下旨,谈何容易。

薛琰抵在轮椅上的手指紧握成拳,青筋凸起。良久,他缓慢扯出一点笑,无奈又伤心。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容易心软。”

那时薛琰顽皮,满院子乱窜,不是上房揭瓦就是爬树掏鸟窝,有一回还跃跃欲试,背着明窈上树,而后两人齐齐从树上摔下。

明窈疼得嚎啕大哭,可当听到柳娘子要打薛琰板子时,又嗷呜着上前,抱着那板子不肯撒手。

薛琰笑笑,冷冽眉眼藏在寂寥夜色中。

后来他也曾听四喜道,她那时在宫中孤立无援,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只有明窈。

“我后来问过姐姐,为何要帮我。”

她那时在御膳房受尽欺侮,没有人将她当作人来看。又或是怕和她走近了,也会遭受四喜的连累。

“那时姐姐却说,我曾借给她半把伞。”

说是借也不尽然,只是顺路,所以四喜才送了明窈一程,她甚至都不记得这事。

可明窈却因这半把伞,在宫中庇护了四喜许久。

明窈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四喜竟连这个都同你说了。”

她还以为四喜一直将薛琰视若洪水猛兽。

薛琰轻哼一声,二人正说着话,忽听二门处的婆子匆忙赶来,她一身青色常袍疾步穿过抄手长廊,一张老脸笑出褶子。

“少将军原来是在这里,可叫老奴好找。”

婆子朝薛琰福身行礼,请他快快到前院花厅去。

“有位大人说是少将军的旧识,送来了好些贺礼。”

薛琰只当是军营中的好友,冷静朝婆子点点头,推着轮椅往前:“他人可还在前院?”

婆子摇摇头,面露惋惜:“那位大人只送来贺礼,很快便离开了。说是少将军府上事多,他不好叨扰。”

薛琰忽的一怔,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推着轮椅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知道是哪位大人吗?”

婆子满脸堆笑:“老

奴不认识,不过那位大人说,他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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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薛琰沉声,宽厚的手掌布满茧子,牢牢握住明窈的手腕。

明窈惊慌失措,却还在强撑着:“哥,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

树影阴阴落在地上,忽的身后传来疾劲的一记风声,明窈瞳孔骤紧,猛地往后望去。

庭院空无一人,只有花光树影。

明窈脸上的不安并未褪去半分,贝齿紧咬着红唇,几乎沁出重重血丝。

她目光在庭院搜寻,杯弓蛇影,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在明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小玖,小玖?”

薛琰连声唤人,手腕用力,轻而易举将明窈拉到自己身前。

庭院的雨声一刻也不曾停歇,潇潇雨声落在自己耳边。

薛琰挡在明窈身前,宽厚的身躯阻挡了明窈望向庭院的视线。

“先回房。”薛琰面色沉着,当机立断,“这两日你不要出府,温家那我会替你说。”

明窈眼眸颤栗:“可若是、若是……”

章樾不声不响来到金陵,可想沈烬应该也来了。

“赐婚的圣旨是陛下亲自下的,他总不可能言而无信。”

薛琰一点点稳住明窈的心神,他朝明窈弯弯唇角,“沙场上的刀光剑影我都躲过了,这点小事你以为能难得住我?小玖,你也该试着相信你哥哥。”

明窈垂首敛眸,纤长的眼睫颤若羽翼:“我……”

她屈膝半俯在薛琰身侧,一头乌发如烟似雾。明窈鬓间还挽着薛琰送的杏花木簪。

薛琰抬手端正木簪,低声喃喃:“你不是一个人的。”

……

夜色朦胧,云影掠过。

明窈一整夜浑浑噩噩,辗转难眠。

困意和担忧如两重大山,沉沉压在她心口。

青纱帐幔无声拂过明窈垂在床边的手背。

恍惚间,明窈迷迷糊糊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那道视线如炬凛冽,隔着模糊的夜色,明窈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在何处见过。

()低哑的一声笑落在自己耳边,如窗外秋风掠过,伴着飒飒的风声。

脚腕上像是有冰冷的物什覆上,明窈陡然一惊,后知后觉那是沈烬时常戴在手上的扳指。

阴凉的触感缓慢从足腕升腾而起,明窈一双浅色眸子遽然睁大。

暖阁昏暗,借着窗外的夜色,明窈清楚瞧见坐在自己榻前的人影。

那双黑眸一如既往深不可测,沈烬唇角轻勾,视线似有若无落在明窈脸上。

指尖的青玉扳指莹润光泽,沿着明窈脚腕上的点点红梅打转。

力道之大,像是要嵌入明窈的骨肉。

明窈仓皇失措,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去,甫一动作,脚腕立刻被沈烬牢牢攥住。

男子眸色深沉,青纱帐幔轻垂在他身后,明窈看不清沈烬的面色。

她想要扬声唤人,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发不出。

沈烬哑声一笑,好整以暇望着明窈眼底的惊恐不安。

他缓缓启唇。

“朕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攥着明窈足腕的手指缓慢往上,沈烬眸色骤沉,忽而扼住明窈的下颌,迫使明窈和他对视。

“朕最恨旁人骗我,可你总是三番两次……”

扼着明窈下颌的力道逐渐加重,明窈几乎喘不过去,视野逐渐变得浑浊模糊。

将近窒息,扼住自己气息的手指却从未松开半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逐渐失去轮廓,变得涣散。

明窈缓慢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她口齿不清:“你、你……”

紧攥在手心的青纱帐幔遽然松开,丝帛断裂,明窈猛地从梦中惊醒。

暖阁空荡荡,唯有青花缠枝香炉上还有暖香氤氲,炉壁冰冷,在夜色中散发着冷淡的光泽。

惊魂未定。

急促的气息声不住在耳边回响,梦中沈烬手上那枚青玉扳指冰冷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明窈脚腕。

她好像还能听见沈烬落在自己耳边低哑的笑声。

明窈猛地从榻上翻身而下,无意踩到断开的纱幔,险些整个人跌跪在地。

凿花木砖上铺着柔软的狼皮褥子,明窈摔落的动静并未吵醒檐下守夜的婆子。

脑中乱哄哄的,犹如浆糊。

四肢像是被下了麻药,由不得明窈做主。她艰难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向暖阁,疯了似的扯落短榻上铺着的青缎软席。

妆镜旁、屏风后、外间空无一人的炕桌……

明窈赤足在暖阁打转,一圈又一圈。

直至窗外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明窈终于筋疲力尽,无力跌坐在狼皮褥子上。

汗流浃背,秋雨森寒,可明窈额角却沁出薄薄的一层细汗,不知是梦中受的惊吓,还是刚刚在屋里转的那几圈留下的。

明窈有气无力倚在漆木案几旁,目光茫然望向窗外。

秋雨绵绵,轩窗上还贴着几个大红的“喜”字。

角下红色灯笼摇曳(),憃??箁葶?煟齭??

祙豔??袐?掓?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一场亲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不过是想着哄温夫人开心。

可即便是假的,温思邈和薛琰也没有一分一毫的怠慢。

阵势浩大,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

杏花木簪静静躺在妆匣前,许是明窈常戴的缘故,杏花的棱角不再分明。

上回薛琰还说,待过些时日得空,再为明窈打一套。

木簪质地温润,握在手心并不觉得冰寒彻骨。

明窈怀揣着木簪,缓缓呼出一口气。

余光瞥见自己脚腕上的红梅,明窈突然从地上站起,从妆匣中翻出自己往日不常用的簪花棒。

脚腕上的玉凝露如传言那般,不畏水不畏光。明窈这两年前前后后试了百十种法子,仍是洗不去足腕上沈烬留下的红梅。

暖阁并未掌灯,明窈借着窗外缥缈的夜色,手执簪花棒,又往自己脚腕上倒上些许胭脂。

红梅不再,只剩下展翅高飞的粉蝶。

……

……

明窈出嫁当日,天朗气清,难得不见一点雨声。

柳娘子一身海棠红镂空木槿花镶边锦裙,她手上握着牡丹团扇,一见妆镜前的明窈,柳娘子当即红了一双眼睛,泣不成声。

四喜在一旁瞧见,也跟着红了双眼,她背过身去,握着丝帕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

再一转首,眼中只剩下盈盈笑意。

四喜仔细搀扶着柳娘子,眼睛笑成弓月:“姐姐大喜的好日子,柳娘子该心生欢喜才是,怎么还哭上了。”

柳娘子小声抽噎,尽力压下喉咙中的哽咽,转而附和四喜的话。

“是、是大喜的日子。”

她悄声挪步至明窈身后,细细打量铜镜中姣好的容颜。

眉若黛画,眼似秋水。

一双柳叶眉弯如山月,明眸皓齿,瑰姿艳逸。

柳娘子强颜欢笑,只说了不到两句话,泪水又从眼眶流下。

“今早出门,我才在院中瞧见一对喜鹊,真真是应了这天赐的好姻缘。”

当年柳娘子被迫嫁入侯府委身为妾,只有一台小小的青色轿子,连从正门进的资格也没有,薛夫人有意刁难柳娘子,只许奴仆开了一扇侧门。

可如今明窈出嫁,却是千人送行,十里红妆。

柳娘子欣慰望着铜镜中的明窈,挽着她的手轻声叮嘱。

明明那些话她早就同明窈说过无数遍,柳娘子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两声。

“万事多看多学,还有,千万别委屈自己才是正理。天塌下来,还有母亲和你兄长呢。”

明窈笑着道:“母亲,这话你今早都说了三四回了。”

柳娘子往日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人,此刻却没了主心骨,讪讪笑道。

“是吗,母亲怎么不记得了。”

明窈挽起唇角,盯着母亲看了又看,最后还是什么话

()也没说(),??????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压低声音道。

“温家和我们也就隔了一条街,母亲若是想我,打发人说一声就是了,我总归还在母亲身边的。”

柳娘子笑着抬手,想要如往日那样揉捏明窈的双颊,可又担心弄花她的妆,最后只是碰碰明窈的红珊瑚耳坠。

她轻声笑道:“怎么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嫁了人,自然同未出阁的姑娘不同了。”

说话间,忽听檐下有婆子催促,说是吉时到了。

薛琰早早在青玉台阶下等着明窈,大红盖头挡在眼前,明窈只能看见薛琰伸过来的手。

他牵着明窈的手,一步步朝前行去。

青石板路留下轮椅滚动的声音。

耳边鞭炮声络绎不绝,震耳欲聋。

薛琰今日穿了一身缂丝泥金竹叶纹长裳,慵懒通透,像是哪家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公子哥,举手投足透着贵气

指腹布满厚重的茧子,薛琰忽然反手握住明窈,将一包药粉塞在明窈手心。

这是前日得知沈烬在金陵后,明窈托他找来的蔷薇粉。

薛琰虽不知明窈拿着蔷薇粉想作何用,不过还是多叮嘱一句。

“万事还有你哥哥,不要逞强。母亲虽然唠叨,可她说的也在理……”

薛琰絮絮叨叨。

明窈笑着接过他手心的蔷薇粉,笑央:“怎么连你也这样唠叨,都快赶上母亲了。”

薛琰眼中温情流淌,难得没有同明窈拌嘴:“罢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哥哥不说便是。”

耳边的礼花响了又响,金窗玉槛,香屑满地。

明窈扶着侍女的手上了花轿。

喜轿穿过长街,两边站满了百姓,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八人抬的轿子宽敞明亮,处处透着精致。

明窈坐在轿中,往日不过半盏茶的脚程,今日却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温府前府门洞开,一众奴仆婆子眉开眼笑,提着羊角灯罩候在两边。

遥遥听见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响,众人齐聚欢呼,笑声如潮涌翻滚,一波高过一波。

众人挤着往前钻,都想亲眼瞧瞧薛温两家的大喜事。

“怎么样怎么样,新娘子来了没有?”

“这排场这阵仗,薛家果真舍得花钱。”

“什么薛家,我可听说温公子今日也是花了大手笔的,那聘礼堆积如山,可气派了。”

“说得跟你亲眼瞧见似的。”

“我怎么没有瞧见,我大伯父的小舅子就在薛府的门房做事,他说的哪会有假?”

重重人影挡在薛府前,远处杨柳下,章樾小心护送着沈烬下了马车,转而瞧见温府前的盛况,他轻轻皱了皱眉。

沈烬抬脚往茶楼二楼走去,透过那扇小小的楹花窗子,隐约可见有人挽起了轿帘。

鞭炮齐鸣,香屑随风飘落,淅淅沥沥落在了轿子前。

沈烬看见温思邈一身绯红喜袍,

()一双桃花眼笑弯,似是隔着轿帘在同新娘子说着什么。

章樾亦步亦趋跟在沈烬身后:“主子可要现在过去?”

沈烬淡漠收回目光:“不了。”

欢呼声在长街此起彼伏响起,好像是新娘下轿。

沈烬背对着长街,目不斜视踩着楼梯拾级而上。

满街的喧闹被他抛在身后,沈烬长身玉立,颀长身影立在阴影中。

对身后长街的细乐声喧视若无睹。

温府前的礼炮一刻也没有停歇。

今日温思邈大喜,温夫人再怎样,还是强撑着病体从榻上走下。

骨瘦嶙峋,单薄的身子掩在松垮的锦袍下,满头珠翠差点压得温夫人喘不过气。

她扶着侍女的手,小心翼翼上前,双眼红了又红。望着明窈和温思邈的目光满是慈爱温柔。

“好、好。”

温夫人脸色苍白,厚厚的胭脂也挡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孱弱。

她挽着明窈和温思邈的手,泣不成声:“日后、日后你们要好好的,别让、别让母亲担心。”

明窈眼周泛红:“夫人……”

温夫人笑睨明窈一眼:“傻孩子,怎么还唤我夫人?”

明窈面红耳赤,少顷,才低声道:“母、母亲。”

温夫人欣慰挽唇,笑着应了一声。

满堂宾客,座无虚席。

拜完堂,温夫人体力不支,早早回了自己屋子歇息,临行前还不忘打发自己的陪房过来,叮嘱温思邈莫要欺负明窈。

陪房嬷嬷垂手笑道:“夫人还说了,少夫人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打发人去她那里寻。她近来身子不济,倘或有什么不周,还望少夫人多担待。”

明窈忙忙福身行礼:“让夫人……让母亲挂念了,是明窈的不是。”

嬷嬷叠声笑道:“少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夫人为今日这事不知高兴了多久,今早起来还吃了一碗燕窝粥。”

话落,又不敢耽误吉时,忙不迭让人领着明窈和温思邈回新房。

已是掌灯时分,府上各处点灯,亮如白昼。

奴仆和丫鬟手持珐琅戳灯,不远不近跟在明窈和温思邈身后。

乌木长廊迤逦立在夜色中,远离前院的丝竹管乐。

新房是温夫人亲自打发人布置的,满室红烛摇曳。描金案几上立着两盏喜烛,那喜烛竟有一臂大小。

婆子跟着要入屋,却听温思邈淡声道:“都下去罢。”

婆子唇角的笑意僵住:“小少爷,这、这于理不合。”

温思邈冷淡轻瞥。

婆子陡然一惊,不由冷汗丛生。

温思邈声音很轻:“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刻有小厮拿着赏钱上前。

沉甸甸的银子拿在手上,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再不敢多言,赶忙带着一众的丫鬟从喜房退下。

临走前还不忘替两人掩

上门。

喧嚣好像退潮,一点一点在明窈耳边退去。

她悄声松口气,随手扯下盖在头上的红色盖头。

红缎自手中滑落,满堂烛火映在自己眼前。

温思邈逆着光,抬至半空的手指倏尔又放下。

他垂首低眉:“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温思邈唇角噙着笑,“母亲这两日看着比先前好了不少,她很、很喜欢你。”

喜房到处亮着烛光,金玉满屋,拔步床上还撒着桂圆和红枣。

虽然是极力掩饰,可温思邈眉眼间的疲惫还是显而易见。

明窈温声道:“新来的大夫可瞧过了?”

这两日,明窈托周伯从各地陆陆续续找来大夫,为温夫人看病,可惜说辞相差无几。

温思邈揉着眉心:“还是那些话。”

他如今也渐渐看开了,只想着在余下的日子多陪陪母亲,好教她开心些。

他转首侧目,突然望着明窈道:“我听薛少将军说,陛下也来金陵了。”

明窈同沈烬的关系,温思邈是亲眼见过的。

明窈陡然怔住:“你……”

她指尖轻颤,连明窈自己都不曾注意。

温思邈的目光轻垂,落在她颤栗的手指,忽而伸手握住明窈。

只轻轻的一碰,而后又骤然松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想着同明窈说些什么,不想温老爷打发人来,催促他去前院招待亲朋好友。

小厮一面走一面同温思邈道:“不止是老爷,薛少将军也在找少爷呢。”

穿过影壁,温思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隔着熙熙攘攘的宾客,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薛琰身前的沈烬。

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鹤纹长袍,沈烬眉眼淡漠,负手立在光影中。

因是微服私访,沈烬并未表露身份,他目光冷淡在温思邈脸上掠过。

薛琰夹在中间,笑着为温思邈引荐:“思邈,这位是……”

温思邈唇角上扬,抬高手中酒杯:“哥哥不必担心,我在汾城曾见过这位二公子。”

温思邈笑着为沈烬递上喜酒。

烛火昏黄,沈烬无意瞥见,温思邈的眼角也有一颗泪痣,同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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