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调查厅 番外 梅子的故事 1

三月底的新会城，虽然还有些余寒，却已是桃花盛开，万物开始复苏的时节。

这新会的一大特产，便是柑橘，以及陈皮。

梅子看着这满山的柑橘花，白白点缀着绿色，犹如一片片雪花，挂在枝头，心里特别的高兴，听爸妈说，战乱年景，柑橘不是粮食，不能活人，卖不出价钱，现在却太平了几年，这柑橘，今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梅子一家是新会城出了名的新会柑农，他们家种出来的柑橘芳香浓郁，柑肉多汁，味道甜中带酸，柑皮也能入药，在整个新会当地，都算得上是上好的柑橘了。

梅子的父亲马军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农民，粗衣麻布，浑身因为劳作而晒得黝黑，手臂一道长长的疤痕触目惊心，据说是前几年躲避兵灾时被明军砍伤的。

马军看着这满山白花，心里满是感慨，前些年兵灾不断，这新会城也从原来的大明朝廷换成了大清朝廷，可咱们还不是一样的纳粮，一样的种着柑橘，一样的活着？

至于要剃头时，几个书生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愿意剃头的。这些蠢货，没看见整个广州城敢反抗大清朝廷的，都被杀了个精光？这头发重要还是小命重要，这都不明白？

要说还是咱们新会的青天大老爷英明啊，清军一来，咱们就降了，保全了这满城百姓，自己的这大片的柑橘山地也没有遭了兵灾，至于什么朝廷，只要有口饭吃，马军还真就不在乎。

马军带着一丝宠溺地看着自己这个漫山遍野跑，到处掏鸟窝的小女儿。梅子这丫头已经10岁，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了，却还是没有沉下性子。但愿今年这柑橘能丰收，自己就能给这丫头添点嫁妆！

“梅子丫头，别疯了，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漫山遍野的跑？该回家吃饭了！你这就是被你娘给宠坏了！”马军摇摇头，大声喊到。对于这小丫头，也是无奈，现在民间渐渐开始流行缠足了，自己这丫头吃不得这苦，自己和他娘当时一个不忍心，也就没缠，现在也不知道这一对天足，能不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哎，知道啦爹！”梅子应到。

父女二人回到了城里的家，虽然只是四间瓦房，却是老马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家里梅子母亲已经做好了午饭，梅子的母亲虽然才30多岁，却因为日日操劳，风吹日晒之下，却犹如40多岁了一般，双手更是应该干着粗活而长满老茧，四处龟裂。

梅子母亲一边把饭端上桌子，一边却是在想着，前些年因为兵灾，要纳的皇粮是越来越多，粮食只能勉强活命。这两年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也没了兵灾，日子总算有些起色，去年粮食还能余下些，过年甚至还能吃上些肉，算是近几年难得的好年景了呢。

“梅子，去叫奶奶来吃饭！”梅子母亲吩咐到。

“好嘞！”梅子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到奶奶房间，扶着奶奶上了桌。

梅子看着今天中午丰盛的午餐，心里乐开了花，有哥哥姐姐山上带回来的野菜，也有自己刚刚柑橘山上掏回来的鸟蛋汤，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了饭，梅子和母亲正坐在门边聊着天，却看到住在隔壁不远的李嫂过来串门。

这李嫂丈夫早逝，留下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却还要照顾身体虚弱疾病缠身的婆婆，不过这李嫂却也难得，不但没有改嫁，照顾婆婆也是尽心尽力，却是让邻里称赞不已！

看到妹子母女在门边聊天，这李嫂也不见外，拿了个板凳也坐在了门边，对着梅子母亲说到：“马嫂，今年我们家的田，你们家还是按照去年一样租吗？”原来这李嫂一家三口，老的老，小的小，家里的田虽然不多，自己却也种不完，只能租给邻居，收些租子过活。

“家里丁口没变，自然还是和去年一样！”梅子母亲说到。

“那行，那咱们还是老规矩！”李嫂也乐意这样一成不变，自己能少一些来回折腾。

“李嫂，你听说了吗？这大明又要打回来了！”梅子母亲说到。

“是嘛？哎……这日子刚刚过得安生些，这些老爷们，怎么又要打仗！兵灾一起，咱们这日子又要怎么过？”李嫂忧心到。

“可不是吗？上次兵灾我们降了，这次能不能也降了？”梅子母亲知道上次全城降清，新会城得以保全，没有受到损失，更没有像广州那样被屠了城。所以对于投降非常乐衷，对于老百姓来说，能保全家里老小，以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皇上是谁，又有谁会在意呢？

“这可要官老爷们说了算啊，不过要我说，这降了，万一这大清又打回来，会不会把我们都杀了啊？就像4年前的广州城那样！”李嫂却是怕了，听说当年那广州城可是杀得珠江水都红了啊！

两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不语，老百姓在战争面前，真真犹如蝼蚁一般！无可奈何，却也受尽其害。

“对了马嫂，四月二十二可是你们家青儿出嫁的大喜之日，我家婆婆绣了对鸳鸯枕头套，托我给你家青儿。”李嫂把大红枕头套从袖口掏出来，递给了梅子母亲。

梅子二姐青儿已经许了城东的王家，王家的铁匠铺手艺可也是新会一绝，嫁过去，也不会让这孩子饿着。

马嫂拿过枕套一看，这可是上好的面料，鸳鸯也是绣的活灵活现，真真的好工好料！

“那我替我们家青儿谢谢李家婆婆！”马嫂感激到。

“谢啥，邻里邻居的，远亲不如近邻，都是应该的！那行，我就回去了，家里的事还没有忙完呢”李嫂客气地告辞到。

梅子母亲送走了李嫂后，对着梅子说道：“还玩？赶紧去把那些猪草剁好，煮熟喂猪！你姐大婚请客可都指着那头猪呢！”

“哎……好嘞。”梅子应声到。这头猪可是梅子的心血，基本上的猪草都是妹子山上砍好挑回来的，辛辛苦苦从小猪仔养到大，如今姐姐大婚能用上这头猪，做妹妹的心里却是欢喜。

“梅子要剁猪草啦？来，哥来帮帮你！”梅子大哥马绍想要凑过来帮忙。这马绍原本马军想着让他读点书，能有个功名，却不想才读了两年，这兵灾一来，家里是再没有能力让他读下去了，只能是在家帮忙干一些农活。

梅子的大哥马绍也到了年纪，说了一门亲事，就等着梅子二姐嫁了彩礼，完了婚，马绍也就能下聘了。

这马家的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是平平淡淡，喜事连连。一家人过得是有滋有味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