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天下 第二十九章 公子豹其人

我看到一支羽箭正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飞来，从络腮胡子的脖颈处迅猛穿过，扯下了一大块皮肉，血液便立即从动脉处喷涌而出。络腮胡子来不及喊叫，就像麻袋一样沉重地倒在地面上。血液很快浸染了他身躯周围的土地。

这支箭带着碎皮肉屑又飞翔了一段距离，最后因体力不支落在了我的脚下。我当即做了一个决定——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面。

随后，一阵箭雨扑面而来。旁边的诸贼看得真切，纷纷做狼奔豕突状。然而，仍有三四人被飞来的羽箭射中，或在肩膀上，或在屁股上，或在大腿上，等等。他们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刚才猖狂至极的叫嚣全部变成了狼哭鬼嚎的哭喊。

一个头顶盔甲、身穿红色战袍的武将如天神下凡般，领着二三十名士卒风驰电掣般的飞奔而来。将军在离我一丈远的地方勒住了马缰绳，然后指挥下属分头捕捉逃窜的盗贼。士卒们纷纷下马，腰带弓弩，手执利刃，三五成群地进入树林中执行任务。

我内心一片感激，正要从大树后面走出时，三辆豪华宽大的轺车赶了过来。驭手熟练地停下了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车中走出，然后利落地跳下马车。

少年向车中喊道：“阿兄，快出来看看晋将军大败贼寇的情形。好一个一剑穿喉！这些贼人就应该千刀万剐，大白天的就敢在官道附近拦路抢劫，实在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车内人说道：“豹弟，正是多亏了像晋将军这样的勇猛之将，我们大魏才有一片安详。”

将军躬身行礼道：“两位公子过滤了，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

听到“公子”一词，再加上这支军队的盔甲服饰及骁勇善战程度，我立刻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少年绝非等闲之辈，一定是王室贵胄。平常人是不敢在众人面前随便以“公子”自称或他称的，仅仅在人少的地方过过嘴瘾而已。

《仪礼.丧服》中规定“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孙不得祖诸侯”。考虑到大魏王室目前的情况，这两位年轻的公子就基本上能够确定身份了。车外的这位“豹弟”应该是公子豹——先王的庶少子，而车内的神秘人应该是宁陵君公子咎——先王的嫡次子。先王，也就是魏安厘王，信陵君公子无忌的长兄。

魏国不知自何时起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新任国君登基后通常会赏赐兄弟封君的爵位，比如魏昭王即位后分封了安陵君，魏安厘王即位后分封了信陵君。而现任魏王增在即位后的第二年，也封赏兄弟公子咎为宁陵君。

宁陵也就是之前的信陵。由于秦国的反间计，魏安厘王和信陵君之间产生了很深的矛盾。一直等到信陵君死的那一刻，魏安厘王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把王位传给了儿子魏王增。魏王增把公子咎分封在叔父信陵君的故地，大概希望公子咎也能像信陵君一样成为大魏的顶梁柱吧。

之所以在此地能够遇到宁陵君等人，大概宁陵君想从封地宁陵前往大梁吧。因此，我和他的路线交叉了，于是就碰到了。

我收住遐想，弯腰行礼道：“臣是丰邑刘邦，字季，拜见两位公子。”

神秘者从车内走出来，果然是高贵的宁陵君！他优雅的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

公子豹高兴地道：“你就是那个刘邦？”

我有些受宠若惊，答道：“臣正是丰邑刘邦。两位公子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

公子豹踱了几步，装作成人的模样，摸着下颌说道：“刘邦，不错！居然为了自己的妻子，敢于和强盗拼命！”

我有些疑惑，问道：“妻子？臣尚未娶妻，何谈妻子？”

公子豹也有些诧异，说道：“季子，难道那个年轻的女子不是你的妻子？为何她苦命央求晋将军去营救你？她还告诉了晋将军盗贼首领的模样，因此晋将军才一箭就射杀了贼首。”

他居然用“季子”尊称我，真是一个有涵养的人！我何德何能，能享受到“子”这一尊称。古语云：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以此观之，公子豹绝非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大魏还有希望啊！

我如实回答道：“不瞒两位公子，那女子是臣未迎娶的妻子。臣等二人在前往大梁的路上，不料遇此群贼，幸亏两位公子仗义相救，臣才能苟活于世。日后若有用得到刘邦的地方，刘邦一定刀山火海、死不旋踵！”

公子豹哈哈一笑，说道：“季子，你还得感谢一下晋将军。倘若没有他，你未婚妻如何从发疯的马车上安然无恙的解脱下来！”

我又对晋将军躬身行礼，道：“将军大恩，臣永生不忘！”

晋将军挥了挥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对了，足下是丰邑人，可识得刘伯将军？”

我心中一喜，答道：“刘伯正是臣的长兄，不知将军如何与我大兄相识？”

晋将军高兴的说：“原来是自己人啊。我没有加冠前，曾经与令兄学剑于大梁，引以为莫逆之交。如今，五年不见了，他还好么？”

我答道：“一切都安好。前几天，我大兄率领城内军民打败了楚寇的进攻。”

宁陵君这时插话道：“晋将军，当下是否集结士兵出发？我们到大梁的时间耽搁不起。”

晋将军连忙“唯”、“唯”了两声，然后从车中摸出一个牛角，“呜呜”地吹了起来。声音有些苍凉、悠远，让我想起了丰邑城头上的战争。不到一刻，魏军三三两两地聚拢了过来。他们有的拎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显得格外高兴；有的士卒则空无一物，垂头丧气地默默不语。

公子豹骄傲地对我说：“这就是大魏的御林军，是先王特意派给我兄弟二人充当护卫的。全部按照魏武卒的要求选拔的，军事素质绝对过硬！可惜了，魏武卒都打光了啊，大魏再也不像建国初期那么强盛了。”

我安慰道：“公子不要气馁，大魏有两位公子这样的英雄豪杰，再加上晋将军这样智勇双全的将领，大魏何愁将来不会兴盛！”

这话说得有些阿谀奉承，连我自己都有些脸红，何时学会了这吹捧之术！宁陵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公子豹倒是笑呵呵的，仿佛被我的话振奋了精神、鼓舞了斗志一样开心不已。

宁陵君冷冷地道：“我们走吧，误了时辰，大王会不高兴的。”

公子豹忽然转头对我说：“季子，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大梁吗？”

我迟疑了片刻，答道：“谢公子厚爱，臣有家眷在身旁，行动恐有不便，担心误了两位公子的大事，还是单独行路吧！”

公子豹露出诡异的笑容，和绾弟的居然有几分神似，笑着说：“季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走了，走了！”说完，他冲我挥了挥手，钻进马车，车队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季兄？公子豹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说不好振兴大魏的希要寄托在他身上！

我抚摸了一下超影的额头，整理好赤霄剑，然后跨上马，向阿藟停车的地方奔去。但是，当我到达地点时，仅看到一匹惊魂甫定的马和一辆空空如也的马车。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马匹的喘气声。

阿藟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