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天下 第十五章 无奈的辞别

朱亥俯身捡起自己的剑鞘和铁锥，对我抱了抱拳，说道：“年轻人，多谢提醒！以后有用得着朱某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走下楼梯，抱拳还礼道：“臣是丰邑刘邦，仰慕朱公的高风亮节很久了！”

我本来想用“仆”这一谦称，但考虑到那是楚国人喜欢用的称呼，现在又在魏国，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用“臣”这一普遍的称呼吧，虽然我并不臣属于对方。

这时，一个奴仆蹑手蹑脚地准备从大门溜走，大概想要向虞邑令通风报信，或者去找援兵。朱亥转身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衫，把他拽了回来，扔在地面上，喝道：“没有朱某人的同意，你们几个休想出去！”

朱亥把视线移向我，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也听说过朱某的名号？惭愧啊！”

我心情有些激动，说：“公辅佐信陵君，用铁锥杀死抗命的将军晋鄙，在长平之战中大败秦军，拯救了赵国。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朱亥眼中流漏出深深的失落，叹道：“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可惜了信陵君，这个大梁的顶梁柱，在国外受到推崇，在国内竟然受到先王猜忌！为了打消先王的疑虑，信陵君用沉溺于酒色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大梁也自此江河日下。没有信陵君的大梁，内政上愈加**，外交上又被秦国欺辱。看看虞邑的范氏父子，哎，大梁的未来啊！”

说完，他踢了一脚躺在地上呻吟的范彭祖。

大魏自从一百多年前迁都大梁后，国际社会上就逐渐用“梁”代替“魏”这一沿袭数百年的称呼。正如韩国迁都新郑后，又被称为郑国。齐国在齐武桓公田午时，迁都到上蔡，因此又被称为蔡国。曾经有这样流传甚广的一个故事，名为“扁鹊见蔡桓公”，其中的主人公蔡桓公便是齐武桓公，又称作齐侯午。

我收回遐思，说：“臣自孩童时期就十分仰慕信陵君的为人，奈何与其生死两隔，不能亲眼睹其风采，至今引为人生中一大憾事！我此次游行的目的地就是大梁，希望能够拜祭一下信陵君。没想到在虞邑与公相识，让我有机会聆听到公的教诲！”

朱亥一愣，爽朗地笑道：“教诲？谈不上。刘老弟是想听我讲信陵君的故事吧！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今天得罪了虞邑令范痤，不能再留在此地了。我和范痤以前有些交情，估计他不会拿我怎么样。我担心的是你和这对父女啊，贤弟。你为了朱某得罪了范氏父子，最好赶快离开啊。”

虽然范氏和刘氏在三百年前是一家，但时间太久远了。范痤不会不顾及儿子的情绪而原谅我这个同姓族人的。

我坚持道：“朱公，要走一起走！我们可以胁持着范彭祖一起逃出城去。”

朱亥答道：“贤弟，不要担心为兄的安全。我刚才说过我和范痤有交情。好吧，我就给你讲一下我和范痤是如何相识的。”

然后，朱亥就讲述了范痤、信陵君和他自己之间的陈年往事。

范痤担任魏国丞相时，不知何故得罪了赵王。等到范痤被魏王免职后，赵王派使者对魏王说：“为我杀了范痤，赵国愿意献出七十里土地。”魏王欣然许诺，于是派遣官吏去逮捕范痤，包围了范痤的家。范痤逃到了屋顶上，骑着屋脊，对追捕自己的官吏说：“与其用死范痤去作交易，不如用活范痤去作交易。如果把我杀死了，赵国又不给魏王土地，那么魏王将怎么办呢？所以不如先与赵国把割让的土地划定了，然后再杀我。”官吏把范痤的话报告给了魏王，魏王同意了范痤的建议。

范痤为了活命，便想方设法地去做赵王的思想工作。他通过拜访朱亥，与当时留在赵国的信陵君拉上了关系。然后，范痤上书信陵君，说：“范痤是魏国以前被免职的丞相，赵国用割地作为条件要求杀我，而魏王竟然听从了，如果强秦沿用赵国的办法对付君，那么君将怎么办？”正好，朱亥也向信陵君为范痤求情。于是，信陵君便劝谏赵王放过了范痤。

朱亥当众讲出了这番话，一方面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向众人表明他是范痤的救命恩人。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递给我，说：“贤弟前往大梁，可以凭此玉佩和大梁人张耳联系。张耳是我的小兄弟，一定会让贤弟不虚此行！李氏父女在大梁城也有故旧，烦劳贤弟把他们安然护送到大梁。”

我接过玉佩，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楼。整理好行囊后，我再次来到了厅堂，依依不舍道：“朱公，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朱亥笑了笑，说：“贤弟，大胆向前吧，切勿迟疑！我老了，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相见的！路上当心，多多保重！”

我眼眶有些湿润，躬身道：“愿朱公自爱，他日相逢，一定与公促膝长谈。刘邦就此别过。”

说完，我弯腰和年轻女子一起搀扶起老者，向店外走去。我找到一辆马车，得知是范彭祖乘坐的马车后，便让李氏父女坐在里边。我坐在御手席上，扬起马鞭，驱车向城外奔去。至于超影，自然是聪明地与我并肩前行。

车骑离开西门后，向蒙邑奔去，把范氏父子远远地摔在了后边。由于老者受了伤，因此马车离开虞邑后，速度并不快。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我才远远地望见蒙邑的城楼。

一瞬间，关于蒙邑的人文地理知识浮现在我脑海中。

蒙邑最著名的人物当数大学者庄子了。庄子，子姓，庄氏，名周，字子休，据说是宋国第十一代国君宋戴公的后裔。不过庄周去世时，我父亲还没有出生，所以我对他基本上没印象。由于他崇尚老聃的思想，提倡“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等莫名其妙的生活方式，我并不喜欢他的理论。至于他的著作《庄子》，我只翻看了一天，便扔在一旁，从此束之高阁、不再问津。

大丈夫生于乱世，应该大有作为，而不是消极地做个对天下事不闻不问的隐士！

太阳逐渐落山了，马车慢慢地靠近了东门。但是，此时的东门却紧紧关闭着。什么情况？刚过酉时，居然这么早关闭了城门！

我跳下马车，向城楼上巡逻的吏卒喊道：“天色尚明，诸君为何关闭城门如此之早？”

上面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说道：“近期盗贼甚多，蒙邑令为了城中居民安危，故早闭城门。”

当我询问可否打开城门通过时，城楼却一片寂静。我又喊了数遍，始终无人响应。于是，我回过头，无奈地对车内的李氏父女说：“看来，我们要露宿荒野了！”

真倒霉，居然连续两天要夜宿郊外！不过这次还好，不是在人迹罕至的茂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