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第二十五章 记公分的文书（二）

再说母亲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大哥，大哥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还在伤心地啜泣，伸出小手摸着母亲的脸。

经过这一折腾，我的母亲流产了，五六天的时间没有出过门，舅妈就过来照顾母亲。

母亲没有敢告诉舅妈是顾书记欺负她，按照舅妈的脾气，真的会去拼命的。

舅妈只是一个劲地说：“好好的好好的怎么就流产了呢？好好的好好的怎么就流产了呢？”

那天顾书记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宣布了他的决定，决定选出几个年轻人去参加民兵训练，其他年轻人地里的活干完就去后山挖防空洞。

舅妈赖巧花被选去民兵训练，我的母亲被选去挖防空洞。

舅妈说“顾书记你能不能照顾一下，让秋玉去训练，我去挖防空洞我家秋玉她身子弱，刚又流产了。”

“所有的人都身子若，女人就是生孩子的，流个产算什么？流产就不革命了吗？”顾书记对着社员们说。

“就是就是，流产就不听从分配了吗？”下面一阿发为首的一帮人附和着。

母亲拉了一下嫂子的衣角说：“别说了，不求人，我去。”转身对顾书记说：“我去，我有胳膊有腿的，不需要别人照顾，尤其是不怀好意的照顾。”

顾书记“哼”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都在白天干农活，晚上把大哥哄睡着了抱给嫂子那边，去和那些男社员们一起挖防空洞。

那些社员们看母亲身体单薄，就安排了她只负责从洞里往出背土，能背多少算多少，不要太累了。当防空洞打的深了的时候，几个人就把土装在框里，用绳子往出背、拉。

那天晚上因为大哥闹肚子，母亲去迟了，就悄悄地跟在最后背上绳子，谁知母亲刚趴倒做好了往前背的姿势，腿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接着又抽，连着抽了好几下，母亲钻心地疼，不敢说一句话，一边咽着眼泪一边还往前背。

有个挖土的社员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夺回鞭子说：“阿发，你就是顾瘸子的狗腿子你，这样对一个柔弱的女子，你是畜生吗？”

母亲这才知道打她的人是阿发，倔强的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凭着毅力坚持着。

背完土回去到嫂子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嫂子看见母亲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问是怎么回事，母亲含着泪就是不说。

“明天不去了，我去找顾书记说。”嫂子心疼地说。

第二天嫂子去找了顾书记，但是没有结果，顾书记说这是上面的安排，他没有办法。

“上面什么人，你说，我去找？是个人总要讲点道理对不对，人都成这样了，你去看看，你也是村书记吧，这么点权力都没有？”嫂子还在讲道理。

“你那个小姑就是犟，我安排她去登记工分，她都不去，不识好人心呐。”顾书记漫不经心地说。

“有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嫂子不解地问。

“好事不好事的，女人不就那么一回事吗？你去问问她，问问她我对她咋样？真是不是好人心。”他又说了一次。

“那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劝劝她。”嫂子还觉得顾书记就是个好人。

顾书记看着嫂子远去的背影，阴险地笑了一下。

嫂子回去问母亲是不是有这一回事，母亲看瞒不过去了，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母亲说：“嫂子，你还以为他给我拾掇院子，给我登记满分，照顾我，就没有其他想法吗？还记得老书记的话吗？笑面虎一个。”

嫂子一听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说了一句：“秋玉你今晚别去背土了，有嫂子给你做主，你今晚就在家看着三个孩子，我去去就来。”

“你要干嘛？嫂子？你不会……”秋玉一听这话，小心地问：“我哥不在，江明也不在，我们两个女人，拿他是没有办法的。”

“你多想了，秋玉，我会去好好跟他谈。”

“你不会去……”秋玉这又想歪了。

“放心，秋玉，我不会对不起你哥，我有我的办法，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嫂子胸有成竹地说。

到了晚上，嫂子怀里揣了一把剪刀就直接上村办公室，顾书记正在翘着他的细腿喝茶呢。

“正好，顾书记，我找你有个事。”嫂子也不客气，坐下来就说。

“说，什么事呢？”顾书记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把秋玉放回来，算我求你，其他的事都好说。”赖巧花显得异常冷静。

“这么说你劝了她了？她回心转意了？”

“我意思是你放他回来，让她去参加民兵训练，我去背土，你看我身子多强壮。”嫂子说着抡了一下胳膊。

顾书记一看还真是啊，吓得往后一退：“你，你要打人吗？”

“不打，你答应了我就不打，你要是不答应，那就不好说了。”

说实话，舅妈赖秋华也不算强壮，最多也就是比母亲的身体好了一点点而已，但要是动手打顾书记，估计顾书记不是对手。

因为他本来就腿脚不利索，人又瘦，基本没啥力气。

这时候舅妈起身把办公室的门一关，站在顾书记的对面，顾书记坐在凳子上放下他的细腿。

他已经被舅妈的气势给镇住了：“有话好好说，你先坐下来。”

“就问你一句，放回来还是不放？”舅妈还是站着，手往衣服里面去。

顾书记一看，还以为舅妈要解衣服扣子，吓得赶紧说：“别，别，有话好说，让人看见多不好。”

“你还怕人看见？孬种。”一边说着，舅妈一边就把剪刀拿出来了。

女人治人的办法一般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在这里是用不上的，舅妈直接就上剪刀了。

“不答应，我就先杀了你，再然后，呵呵，你就看不见了，信不信？”舅妈的临阵思维还是及其冷静的，并且战斗力也不差。

后来母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父亲还夸舅妈，说能做元帅的材料宁给做成了烧火丫头，真是屈才。

顾书记一看剪刀，心说你们一家子都会用这个武器，从小就会。吓得连连说：“答应答应，一定答应，明天起秋玉就不去了，民兵也不去，就跟上劳动就行。”

“不行，必须今晚，从今晚起就不用去。”嫂子把手里的剪刀晃了晃说。

“是、是，好、好，就按你说的，今晚。”顾书记已经吓得瘫在了凳子上，那条细腿陪着粗腿一直在发抖。

“还有，我家江明，年底必须回来。”舅妈赖巧花又提出一个条件，看来恶人就要恶解决。

这就叫蠢的怕愣得的，愣的害怕不要命的，可问题是，顾书记是一个文化人。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从此母亲在顾书记的手里算是没有再受大罪，时不时的小鞋穿着。

比如扣个工分啥的，分粮食、分菜的时候缺斤少两都是常有的事，母亲也就忍了。

到了年底，父亲回来了，以后再也没有去过矿上挖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