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鞘 第二十四章 切骨取针

唐寻没有想到当今丞相会真的跟着一齐回来，并且一路也没有什么阻拦，邢之意看到自己，也就是过了一眼，点了个头，没有放在眼中，端的是一派高高在上的样子。【零↑九△小↓說△網】他能预见，如果没有莫问昔，这个人是断不可能理上自己一次的。如此，他看莫问昔的眼神，也带了些不同。

他们到客栈的时候，大娘正在门口洗碗，抬头看了看他们，客气地笑：“客官回来啦！这是带的哪位大人？真是贵气！”

诃子自是见缝插针地显摆：“那是！这可是当今皇帝钦赐的邢丞相！”一副与有荣焉的小人得志样，莫问昔嘴巴抽了抽，没有搭理。

“呦！卞都来的丞相呀！果然风姿卓绝！”大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起来把他们引进大厅，“大人稍坐，我们客栈小得很，早间几位客人来要了五间房，家里老头子跟我一个老婆子忙不过了，就没有再收客人，所以呀，这会儿比那临街的客栈可清净许多！”

那老头儿听见声响从里间拄拐出来，看见打头的邢之意，顿了一下，热情地上前来：“这恐怕是邢丞相吧？小老儿今日这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诃子觉得自家主子被捧得高了，心里正得意，却不料听见莫问昔清冷的声音：“你们不必如此，他懂些医术，如今是来看早间那位大伯的，不知安排在哪间房？”诃子只觉得瞬间瘪了气，别提多膈应了。

“哦哦哦！”老头儿一指二楼，“你说那有腿疾之人？正在上边一号房。【零↑九△小↓說△網】”

“谢谢。”莫问昔也不多客气，带着一行人上去。

小老儿站在下边看了看，对老婆子说：“今日卞都，可来消息了？”

“应是快了吧。”

邢之意的手按在唐尧的残腿上，许久拿开，表情有点别扭，唐尧见他面色，终于问出了口：“可是治不好了？邢相直说罢，这些年我也是遍寻了人来看这腿，都说是已经坏死了。”

他没有答话，只接过诃子递过来的巾帕细细擦了擦，才慢悠悠道：“治，倒是可以，不过……这罪，可是难受的狠。”

这句话说得大家皆是无言，只能看向唐尧，毕竟受罪的，只他一人亲身体验。唐尧没有片刻的迟疑：“我一把年纪了，本也就不是贪生怕死的，既然有办法，自然要试一试。”

“切骨取针，非常人可忍之痛。”

“针？”唐寻问出了声。

邢之意就当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困惑，抚了抚衣角，闲闲地说：“是呀，还是几根不错的针，可不似一般的绣花针。”诃子在边上嘿嘿一笑，却不见其他人懂得主子的幽默，只得闭嘴，正襟而立。

唐寻沉默了，就连唐灵也没有说话。唐尧却毫不意外，异常坚定地对邢之意作了个揖：“还请邢相动手吧，唐某感激不尽！”

“如此，便请你们都出去，本相好施展。”邢之意叹口气，发号施令。唐寻眼神闪烁，看着唐尧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拉着唐灵退了出去。

莫问昔也准备退出去，却被他叫住：“你留下，本相手抖，还要你帮忙。”诃子识相地退出去关了门，只留屋里三人。

唐寻本要留在门口看守，不想那话多的小厮凑上来嘻嘻笑着：“这位少侠，为何这般严肃啊？难道方才我那茶不好喝？”好喝个锤子！再好喝的茶也禁不住他劝酒似的逼着喝啊！诃子倒像是没有看到他脸色的青黑，兀自搭上他肩头：“哎呦，走啦走啦，我听闻这家酒肆的酒不错呢，大娘！大娘！”

“哎哎哎！在呢在呢！客官需要什么？”

“我要跟这小兄弟喝上几杯，你且多抬点酒来！”

“客官好眼光，我家这酒可是这西京城里别处万万喝不到的！老婆子这就给你们拿去！”

唐寻无法跟他动气，毕竟，二伯的腿还在他主子手里，只得陪他下楼，唐灵跟了上来问诃子：“方才那个，就是大泽国的少年丞相？”

诃子挥挥手：“那是以前的传闻了，你消息真闭塞。这会子我主子可是卞都家家姑娘都想嫁的青年才俊好儿郎呢~”

唐灵的眼睛亮晶晶的，自是看不见自家兄长的一万个不乐意，反倒是来了兴致：“好，我也陪你喝上几杯！我这兄长可是没什么趣味！”

诃子点点头：“对对对，跟那榆木疙瘩的木通一个样子。”……

待得声音远了，邢之意才对莫问昔招招手：“把你的剑给我。”

“做什么？”她警惕地问。

“自是用来切骨救人。”邢之意睨了她一眼，又指了指烛台，“点了它一并端过来。”

说罢便回身对唐尧说：“疼，你也只能忍着了，本相没有带止痛的药。”后者表示知晓，依言躺下。

撕开布料，露出膝盖来，这膝盖至小腿，已经蜷缩了，扭成不自然的形状，倒是也没有想象中的腐肉那般恐怖，莫问昔好奇地望过去，竟是一点外伤都看不出来。邢之意如持笔般捏着剑柄，岁久一声轻吟寒光一闪，唐尧赞道：“好剑。”

邢之意却不以为是，只将剑身往灯上熏烤着：“再好的剑，不见血，也终究就是个玩物。问昔啊，你真应该跟师父多学学，没想到你这剑头一次见血，竟是为着救人，啧啧。”

莫问昔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剑，确然是没有杀过人，但那又如何呢。

切骨之痛，她没有体会过，光是猜想也是知道其厉害，只这唐尧，当真是条硬汉，愣是咬着木块，半声都没出，莫问昔观他面上，脖子上均是青筋暴起，似是即刻便要迸发一般，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动弹。

切骨的人也是镇定，那剑在他手中，像是个刻雕用的锉刀，手起剑落，无声地如同一幅画卷，一一数过去，共是三枚针，皆是寸长，均是通身漆黑，左右尖锐，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三根针竟是锥如骨髓，折磨了唐尧这么多年，这让莫问昔不禁有些崇敬起来。

床上的人已经痛得晕死过去，邢之意清理了手指和剑，随手插回剑鞘，端起桌上的冷茶，痛饮了几杯方舒了口气，这才跟她说：“唐尧不是秦家堡的人。”

“你信我了？”她走过去。

许是刚刚太过专注，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这针，是秦家堡的，与秦尚成的针如出一辙。”

“你这么知道？”莫问昔疑惑。

“这个嘛……”他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

“你真是……”想不出话来说他。

楼下吵吵嚷嚷的，是诃子兴奋的声音：“我指着鼻子跟木通说，哎你就是个木头！他都面无表情还跟我说外边凉进屋去罢，你说说，这样的人，可怎么与他说！再怎么捶打那也是摔在棉花堆里的！”然后是唐灵嘻嘻的笑声。一旁坐着的唐寻，倒是一直闷头喝自己的酒。

见他们下来，唐寻第一个迎了上来：“如何？”邢之意看看桌上的酒水，笑道：“你酒量不错。”

莫问昔安慰道：“没事了，现在是疼的晕了过去，等迟些醒了，再熬些药喝。”说完望向这边，邢之意只得应了：“嗯，一会我开些养伤的方子。”

唐寻真心实意地躬身施礼：“谢过邢丞相，谢过莫姑娘。不知丞相……可否将取出的针让在下看看？”

邢之意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摆摆手：“那种脏物，你确定要看？看了只会神伤，又何必自寻烦恼？”

“唐寻……请求丞相……”他神色坚定，这么看，倒是颇像他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