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都市能力学院 第三廿一章 难辨得失

——夜·李静云宅·维达房间——

蜷在温暖的被窝里，维达的呼吸很平缓，她的身体几乎没有动作，样子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然而在被褥掩盖下，维达的手中却攥着一张大面额钞票，用手指仔细地触摸上面，你会发现看来别无异常的纸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凸起麻点。

盲文，一种古老的残疾人文字，在代用生化器官成熟化后就成了文化博物馆里的展览品几乎不再有人使用，但这种孕育于黑暗中的文字却始终流传在生活于黑暗的一种人手中，那就是杀手。

视觉信息是可以被监控的，声音信息是可以被窃听的，唯独触觉信息除了送出者和接收者之外不会有第三者察觉，故此盲文也就成了杀手在受监控状态下的首选，而纸币这种再常见不过的流转物件也变成了传递信息的载体。

“你们的情况我已经清楚，静心等待机会，我是来帮助你们的。”纸币上的文字转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千夜明启会来帮助他们？她是怎么知道这边的状况的？她所指的机会又是什么？这份帮助是不是真心的？短短的一行信息带给了维达连串的疑问，这些问题在她的脑中萦绕着让她根本就无心入睡，可她又不敢在潘多拉这只观察敏锐的母狐狸监视下表现出过多异样，只好装出睡着的样子暗自思考。

千夜明启提供帮助并非没有合理理由，她的理由很可能跟自己相似，都是为了报恩，而且都是跟千夜梵音这个老家伙有关，但这里面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李静云给千夜明启提供的是她和她女儿千夜未央的自由，而千夜明启如果真心想帮助他很可能又会失去这份自由，这是个在受恩和报恩之间来回循环的无解问题，究竟是千夜明启感恩于李静云主动决定放弃这份自由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从来都首先设想最坏结果的维达无法判断。

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千夜明启也主动或被动投靠了骑士团，今天这场戏码对自己来说只是个试探，如果自己上钩不但会危急她的安全，甚至还可能被顺藤摸瓜牵连上同样打算着援救李静云而在暗处活动的玛利亚和白兵队。但万一这不是个试探而是确实存在的帮助呢？如果千夜明启采取了行动而自己因为迟疑错失了机会呢？好坏两个念头在维达脑中来回交战搞得她心烦意乱。

好吧，一定能从别处分析出头绪的，心里这般想着，维达暂时放弃了判断这份帮助真伪的课题，转而思考其他疑问。

她是如何了解到李静云的情况？这个问题维达可以给出一个模糊的答复，答复来源于她之前为了复仇而对千夜家进行的深入研究。

千夜家在东都算是相当古老的一个世家家族了，从古代的倭国立国到近代的二次冷战，但凡有日本这个国家参与的战争无论内战外战都有千夜家在背后暗跃的影子。这个家族既不是所谓的忍者也不是像维达这样的单纯杀手，他们被归类为“战场刺客”。

所谓战场刺客，顾名思义是活跃在战场上刺杀敌人的一类杀手，他们并不主动参与进绞肉机般的战场活动中，而是每每出现在战场上最关键的一个点，比如进攻时敌人最先带头的尖兵、防御时首先稳住阵脚的敌将、传送影响整个战局情报的信使、输送决定战争命运物资的运输队，他们或是隐身于敌我士兵当中，或是于必经之路设伏，甚至干脆雇佣其他武装人员协助完成袭击，总之这些深谙战争之道的刺客每次出手都能影响一场战役甚至战争的胜负，而在所有的战场刺客中，千夜家唯有一件工作不接，那就是直接刺杀敌方的元首。千夜家历代家主都很清楚，战场刺客之所以能在暗影中横行跋扈正是由于战争带来的混乱，所以不刺杀对方最重要的首脑可以延续战争的长度，“不熄灭仇恨的火苗”也成了千夜家流传至今的家训。

不过真正成就了千夜家威名的不只是这条略带残酷的金训，还有千夜家血脉代代单传的一项能力。这个决定了一个家族千年繁荣的能力被称为千夜眼，名字并不响亮，倒也符合刺客隐秘直接的风格，这个能力到底是什么性质，除了千夜宗家之外始终没有任何人确切得知。即便是千夜家族的分家也只能给出这是种预知性的魔眼能力的猜测，不然很难解释为何千夜家上古的那些家主在通讯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下却能进行概率几乎百分之百的正确指示。

但也是这个单传无数代的能力最终却毁掉了千夜家本身，千夜宗家继承人千夜明启和女儿千夜未央同时持有这份能力而两人又都是方便背后操控的女儿身，故此有些不得志的分家暗暗勾结在一起想跳过千夜明启直接将当时还是襁褓之年的千夜未央推上家主位置作为傀儡，以守护宗家为己任的千夜梵音一派自然是不答应，这段暗战最后将千夜明启和千夜未央都给直接卷了进去，只想安静生活的千夜明启愤而叛离千夜家带着女儿出走，这才有了后来她和李静云的相遇。

虽然不知道这个千夜眼到底有什么用，不过既然千夜明启持有这项预知性能力，就算不进行深入调查也有可能远距离“占卜”出李静云的情况来。

这个问题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就剩下一个，那就是她所谓的机会到底是什么，从今天她刻意亮给李静云其实是给维达看得徽章来看千夜明启是加入了联邦以镇压能力者为目的成立的安全部队中，这个部队在南中都的总部就在青城市，也算是打入敌人内部了，她显然在算计着利用这个身份来干点什么。

正当维达想继续思考下去的时候，感官传来的警告瞬时拉回了她的神智，她感受到了外面有人的气息，就站在自己门外不动。

所谓气息，并非武侠小说中那玄之又玄的东西，脚踏在地上引起的震动、轻到听不见的呼吸声甚至是身体小范围动作带起的空气流动等等这些细节才是气息的真相，普通人注意不到所以当它是玄妙的武功，不过对于维达这个等级的杀手来说，被人摸到门口才注意到已经是她的失职了。

“谁？”抽了两把飞刀藏在袖口里，维达来到门前冷声问道。

“那、那个，是我。”意外地，回答的声音出自月咏天子。

“？”维达一愣，天子哪怕是在失忆之前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说什么的，更何况现在她的精神状况已经接近她生命中最脆弱的那段日子里。

等打开门维达就更惊讶了，门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连萧梦羽也在，可能是战斗训练出的成果经年累月保留成了习惯动作，萧梦羽的气息维达根本就没能察觉。

“你们两个大半夜的站在我门口干嘛，今天又不是万圣节。”维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质问门前两人。

“我想……商量些事，没别人只好找维达小姐你了。”两人偷偷摸摸地对视一眼，最后由年纪较大的天子开口道。

“偷吃东西把厨房盘子打碎了？”这俩人生理年龄其实不比自己小多少，现在的精神年龄却很是幼稚，习惯了拿她们俩当小孩的维达条件反射似地猜测道。

“不、不是啦。”天子拼命地摇头否定。

“唉，好吧。”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维达给两人让开一条进入的通路，“有话进来说，不找李静云而是找我谈，想必是要背着他的事了，里面说比较方便。”

“唔，那么打扰了……”畏畏缩缩地往维达房间里探了探头好像在确认有没有危险似的，发觉就是一间陈设整齐精练的卧室，两人这才轻手轻脚走进去找地方坐下。

“有什么事想说，说吧。”点开了床头灯，维达往自己的床边一坐，跟两人问道。

“嗯，维达小姐，请问……您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呢？”好像羞于启齿似的扭捏了半天，天子才松开手指红着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