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隐月带着沈怅雪走进上玄山宫的时候,其余人都已到了。
他一进屋,所有人都看向他。
钟隐月在万众瞩目的目光里,神色淡然地领着沈怅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最后落座,座上其余人没有多说什么——若换做之前,肯定要有人出言训他不知礼数了。
如今却没人敢多说。连掌门也只是清了清嗓子,说了句:“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语毕,他就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正事,“这几l日,我派灵泽与我门中弟子,回到那秘境之地查探了一番。在那处,他们发现了……妖后之物。”
闻言,座上数人惊骇:“妖后之物!?”
“这怎可能!”广寒长老惊得站起,“掌门,此事可是真的!?您可亲眼确认过那物件了!?”
“我已亲眼验过。”掌门声音冷静,“那的确是妖后之物。鬼哭辛身上所持法器不多,信物也少。那骨玉更是全天下只有她一人拥有,其上的花纹是她自己雕刻,更是用她自己的妖气加持过,玉中冤魂无数,才能有那般鲜红涌动的血色,世间无人能仿……定然是她的。”
说到这儿,掌门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前几l日的秘境之事,恐怕皆是妖后所为。”
广寒长老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退后两步,啪地一屁股坐了回去,瘫坐在了位子上,目光失神。
座上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
好说歹说是天下第一仙门的长老,倒是无人失态或不依不饶,可各人眼中都各有不安闪过。
毕竟妖后恐怖如斯。
钟隐月淡定地拿起茶盏来,喝了半杯茶。
一时间,众长老间沉默不语,宫内安静得都能听到门口有弟子正在扫台阶。
又过半晌,白榆长老终于语气沉重地打破了沉默:“掌门,百年前,掌门与那妖后一战,当时已尽废了她全身修为。虽说不知她生死,近些年她也不知所踪了……可,既然修为尽废,又怎会这么快便能卷土重来?”
旁人闻言,立即如梦初醒:“是呀!掌门,不论修为从前如何高深,那妖后可是被掌门废了修为!这才区区百年,她怎会……”
“我都明白。”上玄掌门声音更是低沉,“可她,就是来了。据灵泽所报,那处秘境,也多了许多妖气……想必,她是真的,回来了。”
“虽说,无法相信,可若是有人,暗中助她,帮她在百年里,重铸修为,也不是全然不可能。诸位是否记得,鬼王白忏,也闭关数十年了?”
众人心中一惊。
灵泽明白了他的意思:“掌门的意思是,白忏闭关只是表面,实则是助妖后重铸修为去了?”
上玄掌门微微点头。
云序长老干笑出声:“这怎么可能!虽说妖鬼魔都是歪门邪道,可他们并不是同心协力的!百年前他们开战,也并非是同盟而起啊。是鬼王率先开
战(),其余两方都是觉着好玩才参战罢了!鬼王怎会——”
“你傻了吗?”
云序长老一顿?()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偏头看向突然张嘴说了这句话的钟隐月。
钟隐月叹了口气,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放下茶盏,道:“白忏素来野心勃勃,想杀尽人间修士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既然在百年前见过妖后的实力强劲,那他为了再次开战,特地去助其重铸,岂不是理所当然?”
“既卖了人情,又拉拢了人心。即使妖后不上他的当,不会忠心于他,也算是欠了他一大笔债了。届时,她便得顺着白忏来。这番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白忏为何不做?”
云序长老哑口无言。
钟隐月望着他这副脸色铁青的模样,心中只觉好笑。
在这本书的剧情后期里,鬼王和魔尊的确都是想再与仙修界开战。就是因为这些破事儿,他们才重伤了白忍冬,又为了救白忍冬,沈怅雪才会去了秘境。
钟隐月刚穿那会儿就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了,心中倒是没多惊诧。
“妖后来都已经来了,若真如掌门猜测的这般,这次出手说不定便是替鬼王白忏做事。”钟隐月说,“开战前先除乾曜门,估计鬼王是这么打算的。师兄,看来你还是名声在外,鬼王很怕你。”
钟隐月说着,瞥了耿明机一眼。
耿明机没说话。他也掀起眼皮瞥了钟隐月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淡然端起旁边的茶杯来喝了口。
钟隐月有些诧异。
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平常给他个舞台,他不都得噼里啪啦跟个炮仗似的炸来炸去的吗。
一刻钟后,长老们纷纷从上玄山宫中走了出来。
众长老商讨了一刻钟该如何应对,可却什么都商讨不出来。
“说了半天,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出来。”
广寒长老忧愁着叹气。
钟隐月跟着灵泽,在广寒长老后头走出了山宫。
闻言,灵泽说:“这也没有办法。虽说知道了我们这次秘境之行出了这么大的变数,是妖后在背后所为,但我们所知的也仅此而已。我等还未见过她如今的真容,也不知她如今的实力高低,就算想要行动,也不知她身在何处。掌门说得不错,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我自是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实在令人心急。”广寒长老再次叹气,“妖后如此恶劣之人,明知道她又出世祸害人间来了,却只能袖手旁观……这次秘境,若不是有玉鸾师弟在,乾曜师兄门下那些孩子,这会儿定然是都出了大事了。”
他边说边把目光投过来。
钟隐月笑了笑:“师兄谬赞,我并未做什么,都是青隐师姑靠得住罢了。”
“师姑也是玉鸾门中的人,自然是师弟的功劳。”广寒长老说,“说起来,白弟子如何了?”
钟隐月依然保持笑容:“一切都好,多谢师兄挂怀。”
“他这次也受了惊吓,师弟一定要多加关心。”广
()寒长老意味深长,“虽说这次秘境惊险至极,但白弟子在这次秘境之行里,表现也是不错的,师弟可千万要珍惜他,好生教导。”
钟隐月笑了笑,作了一揖,不做应答。
他刚要出言告辞,山宫里走出来了一名上玄弟子。
弟子迈出门来,唤了他一声:“玉鸾长老。”
钟隐月转过头。
弟子向他行礼:“上玄师尊请长老回宫一叙。”
钟隐月立刻迷茫了。
掌门这意思就是让他回去,跟他还有些事要说。
钟隐月心中立即有了猜想,登时有些咯噔,隔了会儿才应下声来,往回走去。
沈怅雪作为随行弟子,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这会儿,他也跟着钟隐月往山宫里走去。
刚迈出几l步,这上玄弟子突然抬起手,拦下了沈怅雪。
弟子朝他歉意笑了笑:“师尊有命,请沈师兄在外静候。”
沈怅雪:“……”
刚迈过门槛的钟隐月:“……”
掌门这么要求,沈怅雪不敢违命,钟隐月也不能强硬要求。他便把沈怅雪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进了山宫里。
山宫内,掌门仍然端坐在案前。他身旁已上来了几l个弟子,弟子们正在给他斟茶。
他案前,耿明机还坐在座位上,翘着一只腿,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一下一下哒哒地轻轻敲着,仿佛在等谁一般。
耿明机微闭着双眼。听见动静,他抬起眼皮瞥过来了一眼。
瞧见钟隐月,耿明机冷笑了声。似乎是等着看一出好戏似的,耿明机那张脸上多了许多幸灾乐祸的意味。
钟隐月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瞥了眼他身后的窦娴。
窦娴与他对上目光,愤愤地一瞪他,又立刻别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钟隐月不以为意。他走到掌门案前,作了一揖。
钟隐月开门见山:“掌门唤我回来,是为何事?”
上玄掌门放下手中的茶。
茶杯搁到案上,碰撞间,咔哒一声轻响。
掌门说:“也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繁琐之事,须得向你确认一二了。”
钟隐月有些紧张,面上竭力保持淡然:“掌门请说。”
“是沈怅雪的事。”掌门道,“你可给他上了命锁了?”
原来是这事儿。
钟隐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沈怅雪在秘境里将白忍冬送走的事被灵泽查明了。
钟隐月悬着的心一放下,面上立即多了几l分笑意:“还没。”
掌门蹙眉,瞧着脸色,他是挺头疼的,并且丝毫不意外。
“灵修弟子拜入仙门长老门下,必定是要上命锁的。”
耿明机在一旁悠悠出声。
“这是规矩。”耿明机望着钟隐月,“玉鸾长老是闭关闭糊涂了,这也不知道了?”
“他转门来
还没多久(),我门中事务繁忙?()_[()]?『来[]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便耽搁了。”钟隐月淡淡道,“师兄如此关心我门中之事,又这般关心我门中弟子,是自家门中现在十分平安顺遂,便想来指点我一二么?”
邱戈这会儿还没从床上下来,且一直昏迷不醒,伤势仍然严重。
听了这话,耿明机神色便骤然一变,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
钟隐月一点儿不怕他,还朝他一挑眉毛,满是挑衅之意。
“玉鸾。”耿明机声音阴沉地瞪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敢如此不尊师兄长辈?”
“尊敬此事,可是相互往来的。”钟隐月说,“师兄可真心敬过我?”
耿明机冷笑一声:“你不必贫嘴,不论如何,尊敬师长都是规矩。你可是仙门长老,守规矩更是应该的,下头可有弟子叫你一声师尊的。”
“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我虽不知你为何明知沈怅雪就是个灵修,却非要铁了心地从我这儿抢走,可你既然抢走了,就也得按着规矩给他上锁。”
“再者说,他是个灵修,便是个地位卑贱的。该是什么地位,就得过什么日子。这是世道,亦是天道!”
“师兄不必拿天道压我。”钟隐月说,“我自然知道灵修地位卑贱,且按着规矩,都必定要上一把命锁。可他如今是我门下弟子,我现下要如何对待他,用不着师兄在一旁指手画脚。”
耿明机语气不善道:“那是我捡回来的。”
“那又如何?”钟隐月说,“他现在是玉鸾山的。”
耿明机脸色陡然阴了下来。
钟隐月继续道:“他已离开了师兄门下,师兄便安心地放开手吧。不劳师兄再担心,日后,沈怅雪定不会在我门下再受委屈。我可心疼他极了,不会再苦了他。”钟隐月说着说着,就笑起来,“还是说,您是瞧见他过得舒心,自己心里就不舒心了?如今说这些,是想让我也欺压着他?”
耿明机脸色扭曲。
他不说话,只是咬牙切齿地盯着钟隐月。
钟隐月含笑回望,两人剑拔弩张。
掌门坐在案后,很是冷静地旁观了会儿。
“玉鸾。”
掌门叫他,钟隐月便收了神通,抬头望去。
掌门对他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偏心那只兔子,可乾曜也有说得在理的地方。凡灵修弟子拜入门下,该门长老就必然要为其上命锁。这是仙修界的规矩,你虽如今身有诸多功劳,在门内也位高权重了,可也不能坏了规矩。”
“玉鸾明白。”
“命锁,还是要上的。”掌门说,“不过,他进你门下时间的确也还不长,这些日子又要忙着秘境,想来你也十分繁忙,大约是有心无力。日后闲一些了,便一定要记着,必定为他上一把锁。”
“此事重大,不可忘了。待上了锁,你要记得将他带来,我得要亲眼瞧一瞧命锁纹印才行。”
“……”
钟隐月脸色黑了一瞬。
()他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弱智。
上锁就上锁,还要亲眼看看上锁的地方?
这像话吗?
钟隐月心里有气,又不能对着掌门发,只好硬着头皮暂时应了下来。
应了是应了,但钟隐月不会锁。
他知道在这儿表明自己不会锁是没用的,掌门不会让。那还不如先应下来,然后一天一天拖下去,拖到日后仙修界血战开始,大家都忙得顾头不顾尾,把这事儿忘了就得了。
如此一来,谁都不会不开心,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此事说完,掌门便再无其他的事了,放了钟隐月离开。
钟隐月出了门来。沈怅雪在门口等他多时了,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师尊……!”
他刚唤一声,耿明机突然踩着蹬蹬的脚步,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他一抬手就猛地推开了沈怅雪和钟隐月,气势汹汹地从他俩中间穿了过去。
窦娴小跑着跟在身后。
她刚刚在屋内听得就不解气,出了山宫跑到一半,又回过头,朝着沈怅雪嚷嚷:“你迟早遭雷劈!!”
喊完,她回头追耿明机去了。
钟隐月一脸无语。
沈怅雪却笑出了声来。钟隐月一转头,他正轻掩着嘴,对着那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正笑得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
“自然想笑了。”沈怅雪说,“他们如今欺负不到我头上,便只能这样骂一骂,我心里开心得紧呀。”
钟隐月却听得不太开心,可他也说不出太多训斥沈怅雪的话,只好无奈地叹着气,推了推沈怅雪,示意他别笑了。
沈怅雪笑着点头,收敛起了笑意。
钟隐月抬脚下山,沈怅雪跟在他身后,问:“乾曜长老究竟是和师尊说了什么?长老例会时,他还十分冷静呢。”
“没说什么。”钟隐月说。
“那掌门召回师尊,又是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随便聊了几l句罢了。”
沈怅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钟隐月却感受到了审视的目光。
他一偏头,走在他身侧的沈怅雪正低着头,目光含笑,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整张脸。
钟隐月被他看得脸红:“做什么?”
沈怅雪轻笑了声:“师尊真是不会说谎。”
被他戳穿,钟隐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钟隐月别开眼睛,沈怅雪又笑得眯起了眼睛来:“是说了命锁之事吧?”
“嗯。”钟隐月硬着头皮承认,“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我不会锁你的。”
“锁了也没关系。”沈怅雪说,“只要师尊的心在我身上,即使是将我日夜锁在山宫里,柴房里,山洞里,让我终日不见日光……也都没关系。”
“别乱说话,我怎么会把你锁在那些地方?”
“我也不愿让师尊为难呀。”沈怅雪说,“没关系的,师尊如此偏心我,即使是锁了我,我也心甘情愿的。”
“我不愿。”钟隐月说,“不要乱说这些了,我以后定不会委屈你,更不会锁上你。走了,回家了。”
沈怅雪都已微张开嘴了。闻言,他又讪讪把嘴闭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