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之地 机甲

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又一份方案上了放映台，苍栖麻木的看着在放映台上缓缓旋转的人形机甲，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第四号方案，作者佚名，是武器形态类设计，该设计引进了百年来人类各种影视文学作品中关于人形机甲的设想，综合了单体作战各类需要，在机甲各处设计了简单而强力的武器，主要能源仓在背部上方，以防敌方正面迎击造成爆炸，另外在背部下方设计了喷射飞行器，保证了速度和高度，下面是详细的设计参数……”

每一个听方案的过程都是极度安静的，可苍栖总觉得这一次的安静有些诡异，她微微直起腰认真的看着眼前那变形金刚一样的机甲。

这是有多像大黄蜂啊，变形金刚系列动画几百年来一直被反复改变和优化，现在已经成了一款全息动画经典，而更有很多机甲科幻文学被制作成影视动画，每一本都能风靡青少年群体，就连苍栖她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收集了一套她最爱的动画《小狼人作战队》的机甲模型。

这就像是一个梦想，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忽然被放到了面前，可能在场的年轻研究院的电脑里还有这两本机甲小说，第二天就有人将它做成严肃的方案带着详细参数放到了全国最高等级的武器研发会议上，让那些中老年的科研界中流砥柱用审视的目光观察和评价。

苍栖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一旁的陆炅忽然换了个姿势，他学着苍栖刚才的样子用手肘撑着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机甲。

长达二十分钟的方案介绍结束后，主持人道：“下面，先请各位教授进行初步评价。”

教授们如刚才几次一般都沉思了一会，然后，他们开始轻声的交谈，最后，中科院院长晋老打开了扩音器，沉声道：“这个方案，有讨论的必要吗？”

人群骚动起来，昏暗中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苍栖盯着人形机甲，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里面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她大概明白了。

“请问，为什么没有必要？”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便服，虽然一直努力的耙着头发，但半长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他放弃了理发，抬头问道，“几百年来这么多的作品，还不够表现这个设计的必要性吗？我们不能因为它只出现在科幻作品中就否决它啊。”

周围的人们表情各异，都等待着晋老回答。

晋老握着扩音器叹了口气：“人形机甲，根本不科学。”

“为什么？”

“小伙子，你当过兵吗？”

年轻人没说话，他抿着嘴看着晋老。晋老探头看了看，道：“我记得与会名单里有个特保科科长，应该是当过兵的吧，在这儿吗？”

苍栖呆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她立刻跳起来敬礼道：“联合国特保科科长陆苍栖，向您问好！”

声音大的，估计惊醒了不少昏昏欲睡的。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小题大做，奈何这晋老虽然一脸褶皱，但气场强悍，不由得她不慎重。

“哟，很年轻嘛。”晋老笑道，“过来，说说，你对这机甲怎么看？”

苍栖走到放映台前，接过主持人的扩音器，下意识的看看另一头自己坐的位置旁边，陆炅已经在黑暗中了，但她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对着满屋子国家栋梁求知的路线，她感到相当紧张，她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的，可话到口边却成了：“那个，我没读过大学，说错了别跟我较真啊……“

刚说罢她就想打自己一掌，尼玛，这个几乎全民大学的年代她没读过大学该是有多笨，她干嘛上来就在这群天才面前找鄙视，可她就是那么倒霉考哪门哪门没发挥好，此时眼前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不是鄙视，而是哭笑不得。

几个教授干脆都笑了，晋老嘿嘿嘿笑了半晌才道：“没事，姑娘，某方面讲，你比我们都有用得多，来，说说吧，别紧张。”

“嗯，”苍栖咽了口口水，道，“我想象了一下，发现，我不知道人形机甲如果作为武器，能放到哪个战场上，首先，人形机甲仿造人形看似简单，但其实人作为万物之灵，别说战斗时，工作时，就连跑步，走路，拿，放一样东西，那都隐含了众多小动作，牵连众多关节和骨骼，如果是手动操作，需要设置怎样的键盘和操控器才能涵盖所有动作命令？驾驶员又要经过怎样的训练，和多么复杂的操作才能让机甲做出和自身设想完全一致的动作？”

苍栖感到自己的思维忽然通畅了，刚才那一番想象带来的想法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

“还有就是力道，我对机械和物理不大懂，但我知道，人挥一拳的时候，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轻重，甚至从全力出拳到半途改为五成力到最后只是轻轻的摸一下，我不知道，如果手动操作，要怎样控制这些内在的变化，用手肘上的推动器来控制吗？那你是希望临时改主意的驾驶员在挥拳到点的那几秒钟时间用语音控制说一声：一半力气！还是用按钮把推动力减少？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要操作的地方？”

“那如果不用手动呢，要知道，我们的脑波联机技术已经很成熟，我现在所在的公司所研发的仿真全新游戏已经投放市场，反响很好。”年轻人道，“还有就是传感装置，人站在其中，手和脚上都绑上传感装置，你在机甲内做动作，机甲能做出相应的动作。

“先说传感装置吧，这我们部队里就模拟过，我只能说，兄弟你打过架吗？你想打一个人，你会拼命把手伸向对手，而绝对不会满足于只是对着虚空挥了挥，这样打架的结果就是你满脑子在考虑的就是有没有打到对方，这种方式，不着力，没重心，这种机甲的驾驶员不能找战士，得找演员。”苍栖顿了顿，继续道，“脑波的话就深奥了，不过我有个问题，驾驶员战斗过程中突然屁股痒了怎么办，键盘操控的时候他空一只手去挠一挠就算了，机甲好歹还做设定的动作，但脑波控制的话……”

年轻人脸有点绿。

“别怪我粗鲁哈，我换个文静点的说法，那如果机甲出了问题，电路啊系统什么的，驾驶员会不会直接成为傻子？抱歉，我真不懂这方面，我就想想，然后觉得，别的驾驶员机器坏了充其量断个腿什么的，脑波控制的要是出点事……啧啧，我是绝对不敢去的。”

“哈哈，行了行了，小姑娘，你已经把我想说的都说了，而且相当简单易懂。”晋老挥挥手，笑眯眯道，“口渴了吧，下去喝口水。”

苍栖虽然还意犹未尽，但也知道不是自己发挥的时候了，便乖乖的走了下去，坐回陆炅身边，笑眯眯道：“我说得还行吧。”

陆炅点点头：“嗯，都对。”

“哈！”苍栖有种挖到情报的得意感。

上面晋老在做总结：“人形机甲我们有研究过，最后的评价是，这种设计不适于战场，浪费资源，机动性太差，火力限制太大，需要的系统却极为精细，其破坏力却还不如一个普通机关炮，在太空战中更不实际，太空广袤无垠，再大的机甲也不可能单独放出去行动，你听说过海战时潜水员起作用的吗？一颗鱼雷就行了。而且，若是全副武装，两条腿的机器，平衡和承重，你怎么解决？”

“但是……”年轻人还是有点不甘。

晋老手掌略压做安抚状：“你的想法是好的，设计也很精密，参数很详细，可见你是下了一番心血的，不过你的想法总体上受到了科幻小说的误导。你也不用失落，过两天会有个工程机械研发会，我相信人形机甲在作为工程类机器上，是会起大作用的。”

见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了，人形机甲的影像就消失了，换了下一个方案：“第五号方案，作者佚名……”

就这样，一个年少时的梦想就被pass了，甚至没有经过前面几个方案那般的争吵，苍栖恍然觉得，刚才那几分钟时间，她好像向科幻界吐了个槽……

每一个方案都经过了极为严密的审视，苍栖跟着众多研究员和教授一起吃了配送的营养午餐，又吃了营养晚餐，所有方案才过了一半都不到，而人们却越来越精神，显然是上了兴致，完全忘了前面是曾经瞻仰的学界大鳄，一个个扯开领带，甚至光着膀子，叽里呱啦的讨论，凭空又多出了好几个设想。

苍栖一整天脑子都在嗡嗡嗡的响，看陆炅，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事都没有的样子，极为佩服：“诶，你不累吗？”

陆炅看看苍栖，严肃的考虑了一会：“嗯，是该累了。”

“囧！不是说该不该，而是说你累不累！”

“我不累，但似乎该累了。”

“……好吧。”苍栖又一次懂了，她点点头，拉着陆炅起身，“小孩子就该去睡了，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睡觉的地儿。”

结果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地下六层，陆炅用来“学习睡觉”的床还好好的放着，安置了陆炅，苍栖再次秉持严肃认真的工作精神来到研讨会旁听，然后香香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