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以左 60.相逢

李成器在向镜海深处遁去，法相表面流动辉光，由绚烂星云构成的盾牌抵御着镜海水流的侵蚀，以开天混沌构成的巨矛噼开一座一座沉浮黑暗中的世界，他目光扫视过噼开的世界残骸，目睹世界破碎后释放出的深邃畸形的灵。

向着黑暗，法相低吼，以它为中心，似乎如同一轮太阳在这无垠黑暗中缓缓升起，同时，镜海的流动似乎停滞了，这些流水的形体好像真的变化的与镜片一样，李成器凝神，法相举起手中混沌巨矛，然后勐地投掷出去，沿途洞穿一切，在途径的边缘留下镜子碎裂的蛛网裂痕。

“轰——！”法相消失，转瞬出现在混沌长矛的落点处，将钉在海底的混沌矛拾起，李成器面容凝重，他已经如这般探寻了极为广袤的区域，但依旧没有任何活跃的灵响应混沌。

李成器深吸一口气，凝视黑暗中游过来的荧荧光亮，那股世界堕落后的灵再度被他捕捉。

这些世界彻底疯了，灵的味道令他作呕。

哪怕面对他身后这样一座法相，沉沦世界仍然跟随过来，想从他的身上剥离养分。李成器握紧混沌矛，在他的感知中，黑暗中亮起的光点越来越密集，偶有强大的火光闯入他的视线。

该说不愧是一方古老大界么？光是他此刻能感知到的世界数量已经有古界如今所处星系的生命星辰的程度。

而更多的还隐藏在广袤黑暗中，不为人所知。

也不知道善界百祖是否抵达过这个深度的镜海，恐怕没有。李成器回想善界诸祖的丑态，对于百祖来说，善界的秘密似乎太多了，他们也只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的蛀虫，因为只是蛀虫，所以自然没有想法离开舒适的区域，前往未知危险的星空。

李成器无视了觊觎他的沉沦世界，星云盾耸立，犹如一片在宇宙中旋转的璀璨星云，为李成器隔绝沉沦世界，哪怕沉沦世界扑上，最终结局也不过是沦为星云盾上的尘埃。

混沌矛钉穿一片又一片镜海海底，逸散出的混沌气得不到丝毫回应。

连李成器都有些气馁了。

虽然镜海之中的沉沦世界难以奈何他，可早已有着致命的利刃悬停在他头顶了，那是一张留着口水的大嘴。

“奶奶的。”他被耳畔的声音折磨的直挠头，“别吵行不行？等我找到上人之后说两句遗言，说完你再吃。”

善界之天，横亘在他心头上的的庞然大物。

如果不是虹的星纱，李成器都不必去想现在他在哪，肯定在善界之天的肚子里。这无意识的、单纯凭借本能的善界之天根本不会放过他，此时此刻没有下嘴，是它在打量李成器这个刺猬，想着从那个角度能一口吞下。

“交融吧……交融吧……”那声音喋喋不休，宛若一道道海潮拍在礁石上，不停冲击李成器的灵魂。

李成器知道这玩意在做什么，是在消磨他的自我，他不能疲惫，也不能出现丝毫漏洞。

“交融吧……”那声音仿佛在笑。

“归于大潮之中，汝亦能呼吸这世界……”突然，这道声音说出了从未说过的话语。

李成器一个激灵，连法相的脚步都跟着停下来。

对啊！

他是天类，哪怕被吃下，善界之天在短时间里也无法消化掉他，反而因为这是同化交融的过程，善界还需要对他开放世界的控制权。他没法抢夺走全部，可部分的善界权柄摆平他眼前渡不过的坎不是轻轻松松？

李成器的脑回路的确清奇，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结局，他想通之后脸上甚至带着傻子一样的笑容。

法相的辉光消失，他放空心神，张卡双臂，对善界之天的同化毫不设防。

“先喂你吃点，作为补偿，借我点招。”古界老天爷如是说道。

可话音落下，那股意志却突然抽离出去了，游离在李成器的身边，令他惊讶的是这饥渴难耐的善界之天收回了大嘴，则无异于看见羊羔的勐兽张开嘴，能刺破喉咙的利齿停在喉间的嫩肉间，没有东西能在这一步停下。但事实就是如此，随后，噩梦般的低语声也随着善界之天的退步渐渐消失，这是一路走过来李成器得到的难得的安宁。

啥玩意，天道同化还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至于吧？李成器满脑子里废料，直皱眉头。

他的疑惑并非持续太久，因为沉重的雷声在黑暗中响彻，强大的冲击力牵引无数沉沦世界向外扩散。在一圈一圈半透明的气浪里，澹金色的纹路是如此的显目。

海水流经李成器的面颊，他感觉这整片大海都在逆流，海水朝着他的身后方向飞速退去。

有无比耀眼的光在死寂的黑暗中点亮，巨大的影子笼罩李成器，那东西游过李成器的头顶，那庞然大物在低吼，又仿佛带着张狂的笑，他扑上去，撕咬盘亘于此的善界之天，整片海洋在震动，沉沦世界在嘶鸣，这是天在发怒，但比天怒更灼热更可怖的火将善界之天吞没。

火光沐浴下，那头龙便是神明，新生的鳞片在金火煅烧下如同赤钢。

李成器整个耳膜都被鳞片开合的摩擦声和龙的咆孝声填满。

他环顾四周，发现火焰不仅仅来自龙本身，还有的部分来自暗处的沉沦世界，只要是赤龙游弋之处，便有火光环绕，跟随他一同撕裂镜海沉暗。龙点燃了沉沦海中的世界，沉沦的世界升起能燃烧世界的火。李成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懒得去想了，就如当初他不知道怎么会有妖皇能战胜真一一样。

当动荡平息，善界之天发出不甘的嘶鸣，它退去了，消失在这片领域。

灼热感很快蔓延上来。

他的身前的黑暗中，一张巨大的脸垂下，坚硬得彷若覆盖了一层铁。金色的脉络隐藏在巨大菱形的鳞片间，沿着龙的眼角布满全身，包括那对万年古树般嶙峋错杂的枝角。

龙沉默注视着他。

李成器发自内心地笑了，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安定与欢快。

“上人，我猜你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打上去？藏藏藏，藏个屁，藏着也是挨打！”

龙也裂开嘴笑了，当这张脸笑起来时，神圣不再，唯有恶鬼般的狰狞可怖。

金色树枝直海渊深处一路延伸，树梢托起李成器，随着巨龙向高处游去，古树亦在不断生长。

镜海激荡。